十三郎早上是被冻醒的,当时他下意识的想要把身上的破麻布裹得紧一点,但摸了好半天也没摸到,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被齐人抓了。那块破麻布应该是留在巷子里了,也不知道会便宜那哪个小子。
对于十三郎来说,昨晚的经历就像是梦一般,如果不是近处的几个巡逻的看守和远处清晰可见的齐国营房,他无论如何是不会相信自己会被齐国军队抓进来的。那个齐人说他们要被“强征入伍了”——那个齐人用的是这个词,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再遭也不会比他在江户城的街上要饭更糟了,而且给齐国人当兵是能吃饱饭的,这一点就足以让十三郎满足了。
想到吃饭这件事,十三郎的肚子又开始咕噜噜的叫唤了。他三天没吃饭了,而昨天被齐国军队抓了之后走了不少路,现在他是又冷又饿。
齐国人把他们带回军营,就把他们关到操场上的一个围栏里,让他们在过了一夜。没有铺盖,没有食物,甚至连水都没有。不过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被关在围栏里之后有不少人想要拉屎撒尿,跟看守的齐国兵说了也没让出去,最后就直接在围栏里解决了,所以现在这里面臭气熏天。
这对于十三郎来说不算什么,比这更臭的地方他都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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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带他们去登记名字,然后洗澡、领衣服,然后吃饭,再然后……”丹多罗向薛准和杨大眼念着手上自己刚刚写出来的操作流程。赵璋一到军营就直接跑到营房补觉去了,新兵的“处理”工作被他完全的甩给了丹多罗他们三个人。
“等一下,顺序有问题,应该是先吃饭后领衣服。”薛准打断道。
“嗯?”丹多罗不解。
“先发衣服然后再吃饭的话,等到饭吃完了,你就会发现这帮人衣服上粘的全都是米汤。”薛准说道。
“这样啊,那就先吃饭,然后洗澡、领衣服。”丹多罗拿起炭笔,修改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相比于需要研墨或携带墨水使用的毛笔,炭笔更加适合军队,而经过多次改良的炭笔配方也使得用炭笔书写比用毛笔更加快速。只不过由于使用炭笔即便装了笔套也仍旧会不可避免的把手指染黑,所以这东西只在军队、码头工人、工匠之类的与体力活有关的职业中流行,而体面人是不屑于使用这种东西的。
“换完了衣服,就按照分配,由咱们各自带到场地上训练吧。时间紧迫,一天都耽搁不得。”丹多罗说道。
“起来了,起来了,猪猡!”安排新兵登记的工作是由薛准带人进行的。这是个繁琐而辛苦的活计,如果可能的话薛准一点也不想碰这些活。不过没办法,在昨晚的抓人大赛中,他以两个人的差距输掉了比赛,所以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他的肩上。薛准带着人进到了“猪圈”里,一脚一个的把地上的壮丁们踢起来,并把他们排好顺序,让他们一个一个的走到围栏外面去登记。
“昨天就不该把他们身上的绳子解开的,如果还是像昨天那样串成一串就好办多了。”薛准为自己昨天晚上的错误决定而懊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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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负责登记的是上士陶成,他一手捏着毛笔,头也不抬的问道。
“黄道胜。”
“年龄。”
“45”
“好了下一个。”表单是一式两份,陶成把一份放在一旁的另一摞已经填好的表单里,另一份塞到黄道胜手上,摆摆手示意黄道胜赶紧走。整个过程中一直低着头,连抬头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
“姓名。”打发走了黄道胜,陶成继续低着头问道。
“十,十三郎”十三郎操着不太标准的齐语回答道。
“干!”陶成终于抬起了头,他骂了一句,接着恼火的对十三郎说道,“你们和人怎么都这样啊,没姓就算了,连名字都没有,全是一二三四郎的,还得我给你们起。我最讨厌起名字了!”
“呃,我。”
“好了,好了。十三郎,十三郎,你就叫石朗吧。”陶成把表单拿起来,指着这两个字对十三郎说道,“石朗,记住了吗?跟我念一遍,石朗。”
“石,石郎?”十三郎根本就不识字,对于表单上自己的新名字完全看不懂。
“石朗!”陶成纠正道。
“石,石朗”
“年龄。”
“我,不知道。”
陶成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顺手在表单上面写了个二十,接着把表单往十三郎——现在应该叫石朗——那一塞。
“赶紧走,下一个。”陶成不耐烦的招呼道。
看着跟在石朗身后的,一样是一脸的茫然的另一个和人,陶成有了一种日了狗了的感觉。
又要起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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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行了登记之后的新兵被驱赶去吃饭了,为他们提供的早饭时一碗粥和一点咸菜。原本丹多罗制定的计划中,早饭还有一些咸肉和鸡蛋,但最终这两样也被薛准从上面划掉了。
“用不着。”薛准给出的理由就这么一句。
和早饭一样,登记表也是已经过了简化的,就只保留了姓名和年龄两项,而把其他的全都删掉了。
“就只有这么两项不太好吧。”杨大眼道。
“那你还想填什么?像本土兵一样填写籍贯和住址与家庭情况么?就算你真问他们估计也说不出来,就这么两项就行了,剩下的都我们自己编就是了。到时候也能省一笔抚恤金。”看着正捧着个碗,狼吞虎咽仿佛饿鬼投胎的新兵,薛准说道。当然抚恤金还是会发的,只不过不用发给士兵家属了。
吃完了饭,这些新兵就被按照原定的计划分成了三个排。
新兵的分配是颇费了一番工夫的。虽说士兵的登记表上写的都是齐人,但是他们到底是齐人还是和人,军官们心里都是有数的。每个排多少齐人、多少和人,这里面流浪汉、地痞流氓、酒鬼又都占多少比例,也全都是被仔细考量过的。就比如丹多罗的那一个排齐人的比例比其他两个排要多一点,这主要是考虑到丹多罗同志的齐语实在是不标准,增加齐人的比例多少能使他在让士兵听懂他的口令这件事上少操点心。按编制一个排是五十个人,但实际上进行分配的时候每排是六十个人,在训练结束之后会从中淘汰十个最差的,扔到辎重排去当苦力。
虽说前文说过赵璋部队的基本军官构架是完整的,但实际上军官还是不足的,最起码辎重排就缺一个陪戎使担任司务长,同时部队编制中的两名鼓手和一名笛手也一样是缺编的。最终,辎重排的排长暂时由第一排的排副上士姜革担任。
姜革,二十五岁,临淄乡下人,姜齐公室的后裔——他自称的。因为算数很好并且善于跟上级打交道而被第一排排长薛准推荐为司务长,同时他笛子吹得也不错,因此赵璋也让他暂代连队的笛手。
至于两个鼓手,就暂时还是让它缺编着吧。鼓手的技术含量不是特别高,因此赵璋打算在新兵中找两个机灵的突击培训一下。
登记、吃饭、清理个人卫生、加换衣服,这一套下来,整个上午都过去了,最终新兵开始训练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看着眼前的这帮歪瓜裂枣,薛准觉得自己的嘴角正在一跳一跳的抽搐。齐国可以说是全天下对于军服样式的设计最重视的国家了,那套经过多次改进的军服,也可以说是全天下最好看最帅气的了。红蓝白三种对比强烈的颜色,让穿上他的人看上去锐气十足。不过这帮新兵却把它穿出了一股刚从战场上逃出来的败兵的感觉,这让薛准感觉十分的不爽。尤其是下半身,齐国陆师为士兵配发了到小腿肚的短靴,而裤子是要掖在靴筒里面的,而这帮杀才却是什么形象都有,有把裤管套在靴子外面的、有把裤腿挽起来臃肿的堆在靴子上面的,还有掖一半另一半堆在靴子上面的,总之什么样式的都有。当然上半身也好不到哪去,上身有左右两个斜背带用来背子弹袋、刺刀鞘、和用来装火药和水壶等杂物的斜挎包(士兵是没有武装带的)。按照规定,是子弹袋和刺刀鞘在右,挎包在左,两个都用宽大的白色背带背在后腰处。而新兵们的打扮……算了,薛准已经不想评价了。
看来想要把他们的军容整治好也真是需要下不少功夫啊。
薛准的目光在新兵的人群中扫视着。忽然,他看到了一个把裤腿掖在靴子里,左右两个背带也背的完全正确的士兵。
在一帮傻子里忽然发现了一个正常人。
此事必有蹊跷!
薛准的嘴角挂起一抹笑容,他高喊了一声:“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