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拿刺刀撬开罐头,古董抓起一块肉就往嘴里扔,急得杨子敬赶紧抢过罐头抱怀里说:“再不好好说,罐头没收了啊!”
古董又喝了口酒说:“不就录音设备吗?有什么可说的?!”
杨子敬火了:“你嘴里不就是块肉吗,有什么好吃的?还不赶紧吐了?!”
古董觍着脸伸手笑道:“再来一块?”
“不给!”
“不是吧?这么小气?”
“大晚上我找你商量事呢,你当打牙祭呢?”
“哎我说,我不明白这录音设备有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的?来就来了呗,从码头上提了货,咱再派人一接不就完了吗?”
“接货啥的咱都不露面?”
“你露什么面?你一露面反倒把简单事情复杂化了,跟林万锭说,让他找一家商行出面去码头把货给提了,咱顶多弄个一路监控,要不一出码头就让林万锭大车行接手,直接运上山齐活!”
杨子敬狐疑地看着古董说:“就这么简单?你别他娘的混吃混喝说话不负责任啊?!”
古董不失时机地大口吃肉喝酒:“我混吃混喝不假,但说话绝对负责任!”
“那好我问你,如果这批货让内藤发现了怎么办?”
“你说码头还是半道上?”
“这都有可能,半道上关卡少说也得有四五个吧?这种用木箱装的进口货一查就露馅。”
“只要接货上不出问题,出了码头怎么都好说。”
“要码头上出问题了呢?”
“你这不是成心吗?海上碰上风暴,船翻了这也归我管吗?”
“海上不归你管,我说的是码头。”
“鬼子查进口货船跟排雷似的,所以说我们绝对不能直接提货,一提就容易露馅。至于是不是开箱检查,我曾经让林万锭了解过,概率一半对一半,取决于鬼子事先有没有情报,船上装的什么货,在我们那箱货之前有没有查出什么违禁品等等因素,简而论之,完全看我们运气了。”
“我们能不能智取?把不确定因素扼杀在码头之前?”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在锚地把货给取出来?”
锚地是指货轮抛锚等待进港的一个海上区域,一般在距离港口四五海里的地方。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整个过程有许多环节,比如你要搞定船家,船长大副,还有若干个具体操作的水手。此外还得弄条船,避开鬼子巡逻艇把货驳到岸上。这里面同样存在许多不确定性。”
“我只要找到一人,就能把你说的这些不确定因素压缩到最低限度。”
“谁?”
“刚子。”
“就是以前给咱们供军火,你那没去成延安的刚子?”
“就是他。”
“为什么是他?”
“一是他身份,他在皇协军做医官,交友广人头熟,哪儿哪儿都有他朋友,只要鬼子不死盯上咱们那船,以他身份再叫上些狐朋狗友吓唬吓唬船家就足够了;二是动因,这小子缺钱,养家糊口,一天到晚老憋着翻修他们家那老宅,所以特别认钱,只要你出得起他开的价码,搞定一两箱货跟玩似的;三是现在他麻烦缠身,下午时候林娇娇上山找我,说刚子老爷子半夜三更让鬼子从家里面给劫走了,这件事涉及工作队和织田加代,七拐八弯疑团重重,刚子是这里面的核心,具体情况我待会儿再跟你说,所以我觉得得有个事把刚子给套进来,捏咱们手心里,以备不测。”
“你这说得我有点毛骨悚然了。我来猜一下啊,你这次让刚子帮咱们取货,其中大半是冲着工作队去的对不对?”
“聪明的球球!”说着杨子敬又要去抱古董的脑袋。
“去!”古董将杨子敬扒拉到一边,“不过,人正闹心呢,你会不会是一厢情愿啊?”
“看我的吧!”
四
听完王山田报告后,张大川就知道麻烦来了。
在此之前,张大川一直以为刚子是整个行动的关键,也是他所能完全掌控的,直到他们去寮海的前天晚上,他还是信心满满。他以为,那天下午的谈话,他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与织田加代取得联系只是个时间问题,不料一次寮海之行却横生变数,他失控了。
当王山田报告说,是一队皇协军带走刚子时,他突然勃然大怒:你真以为是皇协军把他带走的吗?是他自己!他自己把自己带走了!王山田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他去哪儿了?
当然是皇协军了,笨蛋!
我们怎么办?
张大川当机立断连下了三道指令:一、让大本营命令内藤联队包围皇协军第二十五混编旅旅部,展开地毯式搜查,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刚子!二、速派员联系李茂才,将刚子父亲转移至秘密据点;三、联络八路军独立旅马勇政委,互通情报,并就安全保卫相关事宜做进一步磋商。
高纪兰不出一袋烟工夫就将三道指令安排落实得妥妥帖帖。当她回来复命时,发觉老师依旧盘坐在炕上闷闷不乐,便说:“首长还在为刚子不快吗?”
张大川没说话。
高纪兰挨着炕沿坐下又说:“其实我早就有个问题想请教首长了。”
“什么问题?”张大川鼻音很重,像感冒似的。
“刚子果真如首长看重的那样,于我们必不可少吗?”
“是的。”
“我们现在已经与独立旅取得联系,我们同样能通过独立旅与织田加代夫人联系,何必非借助刚子不可呢?”
张大川指着炕桌上一盒火柴说:“你搭一个立体三角形我看看。”
高纪兰拿出六根火柴搭出一个立体三角形。
“这就是我们与独立旅之间的关系。”张大川又拿了根火柴,“这是织田加代。”说着,张大川将那根火柴架到三角形顶端,本身就摇摇欲坠的三角形承受不住一根火柴的重量,顿时坍塌:
“这就是结果。”
“首长意思是说,我们与独立旅之间的关系是脆弱的,它随时都有可能轰塌,更承受不住织田加代的重量,对吗?”
张大川点点头。
“可是首长,”高纪兰拿着根火柴在炕桌上随意滑动,“我们为什么要加这根火柴呢?”
“因为她是我们这次行动的关键。”
“我明白了,而刚子又是我们找到织田加代的关键。既然三角形是脆弱的,所以我们必须随时做好它轰塌的准备。一旦三角形不存在了,至少我们手里还有一根火柴。”
张大川用欣赏的眼光看着他这位得意门生,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夸赞她几句,但现在没这心情。
“可是首长,如果还是没找到刚子呢?我们该怎么办?”
“今天几号了?”
“十二月十八号。”
“只剩下十二天了。如果七天之内再找不到刚子的话,我将宣布行动失败。”
高纪兰很难相信这话是从她崇敬的老师嘴里说出来的。找不到刚子怎么就失败了?他们还有那么多条路可走,他们已与独立旅建立起联系,拥有整个华北驻军的资源……还有,老师手头尚未启用的那张王牌。
张大川似乎洞穿了高纪兰的心思,问道:“何为势?”
“势即趋势,事物发展的一个方向。”
“何为特种作战?”
“即配合作战。”
“何为配合?”
“合势顺势而为。”高纪兰似乎明白老师想要说什么了。
“织田加代便是我们这次行动成势之关键,刚子则是打开关键的钥匙。但我们现在把钥匙丢了。”
“所以首长才会说,找不回钥匙就宣布行动失败?”
“我有些累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高纪兰回到屋里,二芬正斜靠在炕头织袜子,见高纪兰进屋,二芬赶紧将袜子藏到身后,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羞涩。
“我都看见了藏什么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