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大爷的!李茂才在心里骂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玩我吗?!他挥挥手,随后跟上来的那队日本宪兵立时如狼似虎冲入驾驶台、舱房和货舱,不一会儿便将全船人员赶鸭子似的赶上甲板。
他通过海关官员对船长下令道:“点名吧!”
船长对着“八国联军”开始点名:张三李四王五赵二麻子……
“人都齐了吗?”李茂才问。
“齐了。”
“如果,我在你这艘船上检查出任何偷渡客、走私者、抵抗分子,或违禁品、走私物品以及出现单货不符现象,你知道你将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吗?”
当海关官员将这话翻译给船长时,船长面如死灰连声答称说:YesYes。他走南闯北自然见识得,这回小日本动真格的了!只不知那位爷带着他那两箱货走了没有。当初鸣笛是为了给他一个警告,要得了警告还没走成那就是寻死,拖着全船人一块儿死。
刚子没走成。
当李茂才从巡逻艇跳上舷梯时,货才刚吊入渔船;船长鸣笛时,货轮才收吊杆,当鬼子将船员一个个押上甲板时,他和小王还有船老大三人才手忙脚乱地拿油纸包裹箱子,然后搁拖网沉入海里。而当所有这一切全都忙乎完时,李茂才已经领着一群宪兵如狼似虎涌到渔船上了。
刚子换了身衣服从船舱里出来,见着李茂才大吃一惊:这不那谁,教师团李老师吗?我操,他真是鬼子啊?
李茂才一眼从人堆里认出刚子,上前握住他手问道:“哟这不是刚子吗?你怎么在这儿啊?”
“渔老大给轮船送海鲜,搭便过来玩玩。”
李茂才转身问船长说:“是这样吗?”
船长连连点头。
李茂才转头来对刚子说:“那行,一块儿上去看看,晚上吃你们送的海鲜。”
“你们忙,我就不去了。”刚子想溜。
李茂才没搭理他,从船头溜达到船尾,又从船尾溜达回船头,问船老大说:“我看你这条船不像是打鱼的啊?”
船老大回答说:“我这是送货的。”
“噢送货的,”李茂才又趴在船舱边沿往里头看看说,“你这是给一条船送呢,还是连着送好几家啊?”
船老大正不知如何回答,刚子跳出来挡住李茂才反问道:“哎我说李老师,你到底是哪头的呀?”
李茂才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到底是八路工作队呢,还是鬼子?”
“你说呢?”
“你这身衣服穿的,还是像鬼子多点吧。”
“那就当我鬼子吧。”
“那我就得称呼你太君了。”刚子突然想起什么说,“不过日后张队长要问起来,我怎么说?”
李茂才眼中掠过一丝不安的神情。他挥手让船长和海关官员等几人先回货轮,只留了几名不懂中文的宪兵跟他一块儿留在渔船上。这时天快黑了,一抹晚霞挂在海天一线处似乎还不愿离去,但很快就被黑色吞噬了。
过了一阵,李茂才又示意宪兵将小王和船老大押进船舱,然后指着船头上两只破木箱说:“坐会儿?”
刚子仍站着不动:“有话快说太君,我还得赶回去填肚子呢!”
李茂才反问说:“谁太君了?”
“不你自个儿说的吗?”
李茂才后悔了,后悔忘了教师团工作队那茬了,以致在刚子面前原形毕露。还能往回找补吗?难。可再难也得试试。否则,知道他底细的刚子就是一废物刚子。他能把一废物刚子送到首长面前,说,人我给你带来了?
在对刚子看法上,他和首长完全一致。当初讨论行动方案时,他就十分赞赏首长把刚子当成钥匙这一说法,就是在后来行动中他觉得首长太肉,顾忌太多,对刚子这种中国街面上的混混,你犯不上跟他讲什么道理,不行就跟他来硬的,刺刀见红,不信他不是个软蛋!
“刚子,太不太君咱先放一边成吗?太君只是个符号,八路也是。那回小学校救你那几人不也穿着鬼子衣服吗?你能说他们穿上鬼子服装就不是八路,不是延安工作队了吗?所以看人要看本质,不能让表面文章迷糊眼了。就好比说现在吧,我明知道你船上有货,你不是溜达着来送海鲜,而是来提货的,我说得对吗?”
刚子有点让他说迷糊了:这李老师到底哪头儿的呀?
李茂才接着说道:“其实这很简单,我只要把船运单跟货舱里的货对比一下,我就知道你提没提货了……”
刚子不服道:“你这是什么道理?我送趟海鲜还送出毛病来了?就好比我去你们家门口溜达一趟,你们家丢东西全算我头上,有这道理吗?许是你们家有内贼,许是你栽赃呢?!”
“嘴还挺硬。要不要我捉贼捉赃给你看看啊?”
刚子被逼到绝路上了:“行啊,只要你有这本事。”
李茂才做了个手势,顿时货船上灯光大作,一束强光笼罩了整条渔船。
“那我真动手了?”
刚子不再说话,紧张地盯着李茂才一举一动。他已经盘算好了,但凡这小子要轻举妄动,他必定扑上去拼个鱼死网破!
可他没动。李茂才只是蹲下身子用手扽了扽船头甲板上的渔网,说:“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它结不结实?万一路途中断了,你那两箱货可没地方找去了啊?”
刚子也挨着李茂才蹲下,说:“我信你还不行吗?”
“这么说你承认你是来取货的了?让我猜猜啊,你这两箱货体积不大,分量一箱在一百五十公斤,还有的箱小点,也要八十九公斤,里头肯定全都是铁疙瘩,那会是什么呢?杨子敬总不会让你取个铁锚什么的回去吧?”
“可能是罐头什么的吧?”
李茂才摇摇头说:“费那么大劲儿从南洋进口罐头?杨子敬他疯了吧?”
“要不是什么武器?”
“不会,这么两箱武器撑死了也就两挺轻机枪。从南洋进口两挺机枪?不能够!”
“要不捞上来咱看看?”
“诳我?”
“你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不如打开看看,也省得咱俩胡思乱想在这儿瞎猜。”
李茂才站起来拍拍手说:“你有这胆我还没有呢。行了,走吧,回去跟杨连长带个好。告诉他说,以后像这种行动最好还是派个内行来比较好些。”
这不是在骂我吗?刚子憋一肚子气却还得受着。是啊,谁让自个儿外行呢?
“另外,我估摸着你这么水里泡着,还没到山里头那电子零件就该坏了,让他做好准备到时候让织田夫人再带俩过来吧。”
这回刚子真的是不知道了:“你说这里头是电台?”
“不,录音设备。说了你也不懂,你还是想想怎么补这窟窿吧!”
刚子一点就透:“你是让我直接找我干姐。然后你们搭个顺风车?”
“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跟羊粪蛋直说呗。”
“你意思说你给杨连长取回一废铁疙瘩,还理直气壮?”
刚子被击中软肋,眼泪都快出来了。
“另外刚子,你们家老爷子下落我已经打探清楚了。”
“这事就不劳烦工作队首长了。”
“你以为你们家老爷子还在鬼子那儿吗?”
“你什么意思?”
“我跟老爷子都打过照面了你说什么意思?”
刚子冲动地抓起李茂才衣襟说:“你要是骗我……”
“天打五雷轰!”
“我爸他现在怎么样?”
“能吃能睡好着呢!”
“你怎么让我相信你见过他呢?”
“你们家老爷子右胳膊上是不是有一刀疤?”
如五雷轰顶,刚子感觉到丹田一股子气直冲脑门:“他现在哪儿?!”
“在我们那儿。”
“我要跟织田姐联系上了,你们立马送老爷子回家?”
“一言九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