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咱俩?老爷子想什么呢?!
第三天又是长途跋涉,行进中照例摘去眼罩,将她双手拴在车帮上,随驴车拖拽着前行。二芬注意到,身边几位同行者后腰上都鼓鼓囊囊别着的手雷。
“高纪兰呢?我要见高纪兰!”憋了两天,二芬终于憋不住开始爆发了!
边上前后没人理她。
“耳朵聋了?装什么孙子!”接着一阵歇斯底里喊叫。
喊声惊动了王山田,他策马从队伍前头奔过来呵斥道:“怎么回事?”
边上一位学员报告道:“她要见高纪兰。”
“见就见嘛,吵吵什么?!”王山田转向二芬说:“你要见高同志吗?”
“我说山田同志,你觉得你们这么对我们,一老一少,一个瘫子一个女人家,合适吗?”二芬扬起手冲他扬了扬说。
“现在非常时期,多多理解吧。”
“那你他妈的装什么大尾巴狼还同志?!”
这两个月王山田已习惯这种语言系统,这会儿说什么同志,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高纪兰她现在不在,等晚上住下我再让她去看你,行吗?”
“这可是你说的啊?!”
“我说的。”
到晚上,高纪兰果真看二芬来了:“真对不住大妹子,这两天忙昏头了没顾上你,怨姐姐了吧?”
高纪兰一如既往地春风扑面。今晚孙子们格外开恩,既没绑她手脚也没蒙眼睛,而且安排的是一间两张床的正房,弄得她满肚子怒火一时不知从何发起。
高纪兰挨着二芬在床边坐下,拉起她手说:“这两天委屈你了。”
“高纪兰,你也别假惺惺装了,直说吧,你们这打算送我们去哪儿啊?”
“回家啊。”
“我们家在寮海。”
“我们就是回寮海啊!”
“那这两天满山遍野瞎转悠什么啊?”
“还不是因为你们家刚子!”
“你就扯吧!”从高纪兰嘴里得知刚子安然无恙,二芬说不出的满心喜欢,但她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跟刚子扯得上吗?”
“我也不怕告诉你,刚子把我们行踪都透露给独立旅,弄得首长很被动啊!”
“活该!”
“妹子,你一时转不过弯来这我能理解,但我还是会一如既往保护你、帮助你的,请你相信我。”
“你让我相信一个鬼子?做梦吧!”
老爷子实在听不下去,翻了个身说:“你们俩都省省吧,我要睡了。”
五
刚子和林娇娇赶在张大川之前连夜回了趟寮海。
不到一个月时间,正德堂这所老宅更破败得不成样子了,满院子荒草没入膝盖,到处是碎砖块瓦砾,老爷子那间厢房顶都塌了,风从房顶灌入屋子,吹打着那扇门啪啪作响。林娇娇拉住刚子说:“里头不会有人吧?”
刚子阳气正盛,掷地有声道:“有人我也劈了他!”
刚子这回真的是怒了,要不是林娇娇非上山向独立旅报告,由他的性子,早回寮海干他娘的了!在这点上他和杨子敬的判断不谋而合,张大川一旦身份暴露,在东乡村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他只能回寮海,老爷子和二芬那还有跑啊,也一块儿跟着回呗。他就在寮海等着,你张大川现在不原形毕露王八蛋了吗?老子就跟你死磕了,不磕出你那两颗蛋老子就,不姓陈!
林娇娇知道臭小子又要来浑的了,打从山上下来开始就一直变着法劝他说,张大川现在虽然身份暴露了,但依托内藤联队战斗力仍不可小觑,他这么个庞然大物就连独立旅都不敢轻举妄动,你单枪匹马的那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我还有一帮兄弟!
就别提你那帮兄弟了,在帘子洞他们放过一枪吗?还有你那个什么小钢炮、尿炕,要不是他们,说不定藿香还生蹦活跳在我跟前呢!
刚子给噎住了。但心里还是不服气:不用他们放一枪老子单枪匹马就在帘子洞放倒张大川,打得他满地找牙!
刚子那点小心思哪逃得过林娇娇眼啊?她说,还想着帘子洞绑张大川那事吧?我跟你说刚子,那只是你一时侥幸,或者说张大川一时麻痹大意着了你的道。我敢说,这事绝不会再有第二回!
刚子驴劲儿又上来了,说:我还非弄个第二回让你看看!他带着林娇娇走到院子角落,挪开那盆早已枯死的小树,从地窖里取出仅存的几枚手雷和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大铁疙瘩。
“这什么呀?”林娇娇蹲边上帮他一层层打开油纸,打开到最后,里面竟是一挺油光锃亮的轻机枪!木质枪托上刻着一行醒目大字:“正德堂镇宅之宝”。
刚子拿手轻轻抚摸着枪身说:“这枪是我有一次打扫战场时,冒险偷带回来的。带回来时候它已经给炸坏了,这两年我一个枪管、一个弹夹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攒到今天这模样……”
林娇娇在延安时学过射击,也稍懂一些枪械构造原理,她摆弄了几下枪栓说:“它能打响吗?”
“那当然!”
林娇娇抱起机枪说:“响也不行,即便有枪你也是以卵击石!”
刚子急了:“你把枪还我!”
林娇娇也急了:“你要我怎么说才肯听啊?!”
“我要替平子藿香报仇,救老爷子二芬出来!”刚子眼睛里闪烁着仇恨的烈焰。
“平子是我丈夫,藿香是我闺女,二芬是我亲妹妹,老爷子他也是我爹,难道我不想报仇,不愿他们平安归来吗?”林娇娇眼中却尽是泪水。
“那你还拦我干吗?”
“我不愿你做无谓的牺牲,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吗?!”
“我就咽不下这口气!”刚子从林娇娇手中接过机枪,又用油纸一层层包好放入地窖,“我先出去一趟,你在这儿等着。”
林娇娇看看四周这座了无生气、破败不堪的宅子,语气坚决地回答说:“我不!”
刚子不解地看看她:“你不什么?不愿我走还是不愿一人这儿待着?”
林娇娇知道刚子成心,狠狠捏着他腮帮子说:“你说呢?”
刚子被捏得吱哩哇啦乱叫:“轻点嫂子!”
林娇娇下手更重道:“你喊我什么?”
刚子也不知道哪来的牛劲,一把将林娇娇推到墙角,用强壮的、充满雄性的身体抵住她说:“你要我喊你什么?”
“你压死我了!”随着雄性的勃起,林娇娇身子开始变得柔软和无力,两行热泪夺眶而出,紧接着,她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平子和刚子两个人的头像在她眼前来回交替。她脸颊发烫嘴唇充血,轻声喃喃道:“平子,平子……”
“我不是平子,我是刚子!”刚子如一头发情的公牛,低沉地吼道。
“哦刚子,”林娇娇双手搭在刚子脖子上,试图将他拉进自己空虚的身体内,“使劲刚子!”
但是刚子没有。刚才林娇娇对平子的呼唤如当头一棒,彻底唤醒了刚子:他是刚子而不是平子的替代品!他放开林娇娇走到边上一根木材上坐下,呼哧喘着粗气。
林娇娇整整衣服然后走到他边上蹲下,柔声说:“对不起刚子,我刚才不是有意的。”
“没事。”
“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喊出平子了。”
“我永远代替不了平子。”
“给我点时间。就像你替平子藿香报仇,救老爷子二芬出来,都需要时间,水到渠成。”林娇娇软软地趴在刚子后背上。
“我明白你意思。可是我怕,时间不等人哪。”
“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这两天想办法弄清楚张大川他们的行踪和动向,然后咱们再一块儿上山去找杨子敬和政委,张大川劫走了织田姐,我想独立旅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行,我这就去找小胖。”
可出乎他们两个意料的是,张大川根本就没回寮海,至于他们现在在哪儿,小胖也说不清楚。不过他倒是提供了高大栓小钢炮一伙所在:王庄。
刚子从地窖里取出他那挺宝贝机枪,带着林娇娇走出正德堂大门。锁上门后,刚子又回头看了一眼,在心里发愿说,我要是能活着回来,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让你重现祖宗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