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苍嗯了一声﹐失明的炽风是整个祭司殿里最精通治疗术的祭司﹐也是现任的护殿祭司﹐仅次于地位最高的大祭司。
一股属于光明的柔和沁入﹐扶苍闭上了眼﹐然後睁眼看向靠在一旁﹐一脸焦急看着自己的卓沁棠。对方的额际沁出细汗﹐眸底掠过隐忍的痛楚﹐但还是专注地看着他。
想到刚才的危急状况﹐扶苍的呼吸不禁又急促起来。
要是承夕迟到一秒﹐沁棠就——
他竟然感到心痛了。感到惶恐和害怕。害怕自己眼睁睁地看着沁棠死去……
那份噬心的恨意被他抛诸脑後﹐成了可笑的柔弱。
卓沁棠看着扶苍的脸色渐渐褪去灰青之色﹐微松了一口气。随行的祭司们也忙着为受伤的侍卫治疗﹐未几﹐一行人急切走入﹐领头的正是首席御医南宫櫂。
「皇上！」南宫櫂一看到神色委顿的他﹐完全不顾礼数﹑着急地走了上来。
「不碍事。」他轻轻摇头﹐虽然受了一些惊吓﹐但是体内有圣起力量保护着胎儿﹐除了些许的隐痛之外﹐并没有特别强烈的痛楚。
「让臣扶您上床歇息。」南宫櫂还是不放心﹐对方却推开他的手。
「不……让我看着扶苍。至少等到他脱险。」他的眼神满是哀求。
南宫櫂不忍心拂逆他的意思﹐只好搭上他的脉搏为他诊断。他专注地看着扶苍﹐扶苍却在这个时候投来憎恨的眼神﹐他一怔﹐心脏仿佛被对方的眼神掐紧。
扶苍……恨他？卓沁棠问着自己﹐惊疑不定地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扶苍。
那抹轻飘飘掠过的眼神含有太多的深意﹐他未及理解﹐对方已经敛下眼皮﹐可他并没有因此而释怀﹐反而让他想起了刚才的事。
沁棠。扶苍刚才的确如此唤他。
轻柔的却是几进颤抖的嗓音﹐竟让他霎时想起了定曦。
眼前的扶苍明明是陌生的人﹐他却对扶苍有着难以言喻的熟悉情感。
他……该不会是太过孤寂﹐才把扶苍误认为是定曦吧？卓沁棠谴责自己的自私﹐蓦地小腹隐隐腾起一股酸涩的坠涨疼痛﹐他的掌按上了腹侧﹐眉头紧蹙。
「皇上……」南宫櫂探出了他脉象中的胎息不稳﹐想劝说什麽﹐他却摇头﹐眼神重新落在扶苍身上。
他固执起来﹐没有人可以拗得过他。南宫櫂清楚他的个性﹐只是没想到短短数天﹐这个扶苍竟让沁棠如此在意……
终於﹐炽风完成了治疗﹐转身向卓沁棠颌首。「皇上﹐国师体内的邪毒已除﹐伤势无大碍。」
一直处於紧绷状态的卓沁棠终於松了口气﹐望了一眼南宫櫂之後才闭上眼睛。「接下来……劳烦你了﹐櫂。」
＊＊＊
景德宫遭到妖邪苍穹入侵﹐朝中为此掀起了不少风波。
早朝上﹐祭司殿的人成了被众臣谴责的对象。好在景则国的律法规定祭司们不得入朝议政﹐不然脾气暴躁的大祭司慕承夕恐怕早将御书房夷为平地。
事发到了最後﹐还是靠伤势初癒的国师扶苍出面解决了。他代替皇上命令祭司殿的人在十天内查出事情的真相﹐不然按照国法处罚﹐这才堵住了泱泱众口。
但是这也让众臣私下担心起来﹐皇上卓沁棠自从上次的伤病之後﹐本就体弱﹐这次再加上苍穹一事的折腾﹐皇上也不知能不能撑过去。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之际﹐卓沁棠在李淮的搀扶下﹐意外地出现在御书房。虽然当日早朝的事务都被扶苍解决了﹐但他的出现无疑为大家解开心底疑虑。
於是皇上现身半个时辰﹐安抚了朝中文武的消息就迳自传开﹐让懮心忡忡的人安下心来﹐也为蠢蠢欲动的人生起了戒备而按兵不动。
「皇上﹐需要宣御医吗？」
早朝完毕﹐众臣拜退﹐御书房只剩下卓沁棠和扶苍。李淮小心地扶着卓沁棠﹐让他安靠在椅背﹐连忙问着。
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皇上还是脚步虚浮﹐但为了安定人心﹑压下大局﹐他还是逞强上朝﹐等到议政完毕﹐他已经累得轻喘。
「不﹐我不碍事。」卓沁棠挥手。他只是累了﹐那天南宫櫂为他治疗过後﹐炽风也留下来为景德宫进行净化工作﹐他体内残留的妖邪气息已经化去﹐剩下的大概是他的体力问题。
这些日子来他都没有真正的好好休息﹐再加上腹中胎儿吸收着他的精气﹐他才会虚弱成这个样子。
「你先退下。我有事要和国师商谈。」累归累﹐他还是强自打起精神。
李淮恭谨的退下﹐走过扶苍身边的时候﹐还看了一下由始至终默不作声的扶苍。
「扶苍﹐你的伤势可好了？」一等到李淮退下﹐卓沁棠就关心起来。
但是他的关切换来扶苍的冷脸。「皇上有心了。不知皇上想找臣商议何事？」
没想到对方会端出冷硬语气的卓沁棠微怔。当他想到扶苍几乎为了救自己而送命的事﹐他顿时了解了对方的冷漠。「那天的事﹐我还没有谢过你。」
「皇上太客气了﹐为君而死﹐本是人臣应尽的责份。」扶苍这句话竟然说得隐含讽刺之意。
原本想好好致谢的卓沁棠再次哑然﹐面对这样的扶苍﹐他实在想不到该如何说下去。好半晌﹐直到扶苍微微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才呐呐开口。「那个……我想说﹐苍穹入侵一事不能全怪祭司殿的人。」
这不是祭司殿的疏忽。天地间的妖邪各自有心中的贪念﹐但他们无法轻易闯入设有结界的所在﹐尤其是向来由大祭司坐镇的皇宫。
这一次﹐苍穹说不定是受人召唤﹐刻意放进来景德宫。目标就是他。
只是这件事只有他﹑承夕和炽风心知肚明。为了不打草惊蛇﹐承夕已经暗中调查了﹐炽风也住进了靠近景德宫的偏殿以便有个照应。
「皇上曾是祭司殿的人﹐臣明白皇上护短之心。但是祭司殿的防御不周全﹐这是属实。怠于职务者理应受到责罚。」扶苍义正词严地说着﹐却让他暗自叹息。
刚硬似铁的扶苍和定曦的性子同出一彻。卓沁棠又不禁这麽想着。
「皇上是动怒了？」他的沉默让扶苍以为他不喜被顶撞。
「算了。此事就这麽办吧。」责罚一事他还可以作主﹐扶苍不这麽做的话﹐朝中众臣恐怕不会屈服。卓沁棠颌首。
他只希望承夕可以尽快查出真相﹐免得又有无辜人受到伤害。
有些意外他会如此轻易屈服﹐扶苍挑眉﹐这个卓沁棠学人做皇上﹐却半分皇上的尊严也没有﹐他葫芦里到底卖什麽药？
御书房的气氛有些紧窒﹐扶苍的默不作声带来无形的压力﹐他深吸一口气﹐抒解胸口的郁闷﹐却不禁激起一股作呕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