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睿王府的一众侍卫守在东楼围墙之外﹐因为今夜东楼来了贵客。
留守在东楼的只有睿王爷身边最信任的暗卫﹐千夜。
「来了吗？」睿王爷连同两位贵客在书房内等候﹐轻声问着门外的千夜。
「来了。」一身黑色劲装的千夜回了一句﹐随即刷的一声跪倒在地﹐行参拜之礼﹐额头几乎贴向地面。
这是平民参见君主之礼。
站在千夜面前﹐穿上厚厚斗篷的男人﹐面容被斗篷遮去﹐只露出一张唇。
那张薄唇微乎其微地上扬﹐扬起的弧度充满玩味。
「起来。」男人开口﹐拜伏在地的千夜站起﹐躬身退开的同时也推开了门。
里面的人全都站起﹐等着男人的到来。
男人跨了进去﹐三人包括睿王爷在内一起躬身。
「臣弟参见皇上。」
「臣许世延参见皇上。」
「臣许若庭参见皇上。」
男人的唇角抿紧﹐掀起了遮去面容的斗篷﹐露出了一张半边伤残的脸孔。
此人正是扶苍﹐也就是当日遭到火伤之後大难不死的前任景帝——景定曦。
「免礼。」他的语气平静﹐眸光却锐利如箭﹐打量着站在右侧一老一少。
老人﹐一把白须﹐布满皱纹的老脸难掩激动﹐双眸含泪地看着他。在老人身旁的青年虽然没表现出激动之情﹐但也禁不住轻轻颤抖。
「皇上……臣等无能﹐让皇上您受苦了。」老人家双眸含泪﹐咚的一声跪倒在地﹐随着老人家这麽一跪﹐在旁的青年也跪拜在地。
一直没说话的扶苍﹐眼神变柔了﹐就连布满火伤的脸上也出现稍缓的表情。他上前托起老人家的手臂。「太傅﹐你先起来。」
他唤着当年对老人家的称呼。曾几何时﹐那个老是跟在老人家身後﹑捧着书声声唤着『太傅』的男孩已经长大了﹐也经历了不少苦楚。
老人家一怔﹐含在眸底的泪水滚滚落下﹐攀住他布满疙瘩伤痕的手站起﹐佝偻的身子抖了一下。「想不到……老臣真的想不到皇上您竟然……」
「坐下再说。」扶苍拍着老人家的手背﹐见到这个昔日的太傅﹐也是当今的老宰相如此惦念着自己﹐原先塞在他心头的不安逐渐隐去。
青年扶过老宰相许世延﹐等到大家入座之後再坐下。扶苍的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很快发现眼前的青年是谁。「许若庭许大人﹐兵部侍郎﹐乃老宰相的孙子。今天早朝我们刚刚见面﹐你让我印象深刻。」
被唤名的许若庭当即站起躬身。「臣惶恐。」
「不必拘礼﹐坐吧。现在的我仅是国师扶苍﹐不是皇上了。」扶苍淡淡说着﹐分不清是怒是狠﹐清冷淡漠得让人看不透。
「皇上……」自小看着景帝长大的老宰相难掩心痛﹐扶苍扬手制止。
「想必你们都知道了我的经历。」扶苍的眸光在老宰相许世延和许若庭脸上淡淡扫过。「我想知道你们的想法。」
许世延和许若庭互觑一眼﹐随即站起躬身。
「臣等愿意誓死为皇上效劳﹐协助皇上重夺江山。」
扶苍瞄向睿王爷﹐後者淡淡一笑﹐眸光却是同样坚定。他知道﹐二弟永远是站在他的身後支持着他。
能够得到二弟的支持﹐还有朝中老臣许世延的支持﹐他的夺回帝位计划已经事倍功半。
「谢谢你们。」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喉头有些热意梗塞。
苦等了许久﹐熬过了许多伤痛﹐甚至也体会了背叛﹐他终於有了抬头的一天。
许世延和许若庭也有些感慨﹐尤其是许世延。当初英姿飒爽﹑桀傲深沉的景帝变得落寞孤苦﹐今日站在他们面前的景帝﹐也不知为了这段背叛吃尽多少苦头。
想到这里﹐许世延更是恼恨自己的糊涂﹐当初竟然支持让卓沁棠这个狼心狗肺的败类登上帝位。
「皇上请放心﹐老臣会重新笼络朝中势力。卓沁棠这恶贼登基时日尚浅﹐朝中众臣未能尽皆服从于他﹐老臣定会让众朝臣辨清这恶贼的真面目。」许世延握拳﹐老脸满是愤然。
他在朝中的地位超然﹐虽然已经退位﹐但当今重臣逾半是他的门生。他为了皇上﹐为了讨回公道﹐一定要重新出山。
「老宰相﹐辛苦你了。」扶苍颌首﹐眸光瞄向了许若庭。
「臣谨听皇上的吩咐。」对方立即一揖。
扶苍一笑﹐望向睿王爷。「二弟﹐上次叫你准备一事﹐办得如何？」
「暗卫已经遍布整个皇宫﹐只要卓沁棠一有动作﹐暗卫随时回报。至于军权这方面﹐臣弟明天就会去向雨城与镇南将军会晤﹐阐明皇上重返景则国一事。只要得到镇南将军的兵权相助﹐加上臣弟手上的兵权﹐足以抵挡卓沁棠驻守在京的兵力。」睿王爷说着﹐却又微蹙眉。「只是宫中的骁骑营队……」
扶苍嗯的一声﹐望向了同样蹙眉的许若庭。「许卿家﹐你有什麽看法？」
「依臣的看法﹐骁骑营队向来只忠于皇上一人。臣所言的﹐乃当今皇上。」许若庭特别强调这一点。
骁骑营队乃宫中一个特别的存在﹐直接受命于皇上。换言之﹐他们不理会皇上一位到底属于谁人﹐他们只听命于顶着『皇上』这个称号的人。
「但是除了骁骑营队的队长之外﹐一众骁骑营队的人从未正式与皇上晤面﹐他们都是听从队长的令牌办事﹐皇上借由队长发布号令﹐御赐令牌于队长让骁骑营队完成任务。因此队长所执的令牌等同于皇上的圣旨。」
「说下去。」扶苍挑眉﹐听出了兴趣。
「是。要夺回帝位﹐骁骑营队是皇上的一大阻力。但要让这股阻力化为助力﹐臣认为应该向骁骑营队的队长下手。只要取得队长的忠诚﹐等待时机成熟﹐听从队长号令的骁骑营队将会助皇上夺回江山。」许若庭貌不惊人﹐却分析得头头是道。
扶苍听罢﹐终於露出笑容。许若庭果然是老宰相的传人﹐谋算的功夫不亚于老宰相。「许卿家﹐从明天起我派你到骁骑营队司徒队长身边作谋士﹐你可愿意？」
谋士一位比起兵部侍郎一职相差悬殊﹐许若庭等同于降职。
「只要能为皇上效力﹐臣万死不辞。」许若庭却明白他的深意。他是自己游说骁骑营队的队长。
「好﹐我等着看你的表现。」
「臣遵旨。」
睿王爷望向扶苍﹐终於看到了扶苍身上久违的皇者威势。他站起一揖。「皇上﹐臣弟有一事﹐还请皇上答允。」
「二弟﹐何事？」二弟竟然神色凝重的。扶苍不禁蹙眉。
「臣弟明日出发﹐这段期间无法守护在皇上身侧。请皇上允许千夜留在皇上身边代为效命。千夜她武功不弱﹐加上识得解毒﹐又身为暗卫﹐相信可以为皇上尽一份力。」
扶苍想起了在外面跪着的那抹纤影。那女子是二弟的心腹﹐让她留在他身边﹐或者真的可以帮上一些忙。他颌首。「好吧。」
睿王爷的脸上这才出现微松一口气的表情。
「今晚之事﹐你们牢记在心便是。日後在宫中碰面﹐我仍旧是国师扶苍。你们不可为了一时的意气用事而在卓沁棠面前露出马脚。」扶苍站起﹐余人也纷纷站起。
夺回帝位的路还很长。他会慢慢的与卓沁棠下完这盘棋子。
当然﹐在这局棋尚未结束之前﹐他不希望多生枝节﹐因为他要完全掌控局势。
然後让卓沁棠陷入深深的後悔。
「遵旨。」三人齐声道。
扶苍颌首﹐摆手转身就要离开。三人躬身相送﹐他蓦地停下回首。「二弟﹐暗卫那儿可有慕承夕的消息？」
「没有。祭司殿不见他的踪影。」睿王爷回话。
「哼。卓沁棠那家伙果然在唬弄我。」扶苍冷笑。他就知道卓沁棠对于上次遇袭一事有所隐瞒。
看来﹐祭司殿也是他夺回帝位的阻力之一。
尤其是身为卓沁棠好友的慕承夕与炽风。
「皇上﹐可要派人出宫去追寻大祭司的下落？」睿王爷问着﹐发现扶苍的表情有异。
「不。祭司殿一直是个神秘的存在﹐大祭司的力量更是不容小觑。要是慕承夕起疑了﹐事情会更加难办。你们先去办好自己的事﹐卓沁棠那儿由我来。」他摆手﹐露出一个森冷的笑容。
遇袭这件事上﹐他倒想比试一下﹐看一看是他的手段比较高明还是卓沁棠的手段比较高明。他会抖出对方隐瞒的事情。
踏出书房﹐扶苍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千夜﹐冷声吩咐。「千夜吗？抬起头来让我瞧一瞧。」
对方照办﹐一抬首﹐一张秀气清丽的面容映入他眸底。她长长的眼睫毛微敛﹐带有少许的楚楚动人。
这个表情﹐竟然与当年的沁棠有几分相似。扶苍心中一动。
他伸手﹐抚上她的发丝。她轻轻一颤﹐却没有退开﹐只是怔怔望着表情带着回忆神色的他。他倏然挑起她尖尖的下巴﹐覆上她的朱唇。
千夜全身一震﹐随即闭上眼睛。他满意地勾起嘴角﹐抽离之後抛下一句。「等我的命令。」
对方拜伏在地﹐恭谨应着。「遵旨。」
他扬长而去﹐月色下﹐尤如一条墨色的神龙。身後的三人纷纷躬身相送。
真正的战斗终於宣布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