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深夜﹐景德宫才恢复原有的宁静。
龙床上﹐一个脸色苍白的美男子平卧着﹐他的双颊凹陷﹐本就苍白的脸色因为那张毫无血色的粉唇而变得更加吓人。如果不是他的胸口极轻地起伏﹐别人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不过﹐他知道对方还活着。
黑袍男子坐在一旁﹐距离龙床大概有七八步的距离﹐静静地凝睇床上的人。他从出事至今就没有离开过景德宫﹐是睿王爷让他留了下来。
扶苍看着依旧昏睡的卓沁棠﹐若有所思地抚上自己残破的面容﹐眼神闪过深深的痛意﹐仿佛已经痊癒的伤口又开始迸裂了。
回忆过去总是会痛的。他闭了一下眼睛﹐敛回不经意流露的痛恨﹐睁眼之後环顾着景德宫。
这里是皇上的寝宫。只有掌管天下的天之骄子才可以入住的地方。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变﹐改变的是景德宫的主人。
短短的三个月﹐景则国经历了前任景帝坠崖失踪﹑景帝之后自立为帝的改变。原本应该混乱的一切﹐现在在他扶苍眼里看来﹐一切似乎又变得井然有序。
他从来没想到似卓沁棠这种如此娇弱温柔的人﹐竟然可以镇压下整个朝廷﹑镇压下整个景则国。
卓沁棠还真有本事。以前的他竟然看漏了这一点。扶苍不禁握紧拳头﹐猛地站起走向龙床﹐在床沿停下凝睇昏睡的卓沁棠。
他瘦了。以前的他虽然长得清瘦﹐但至少不会好像眼前这般瘦骨嶙峋的﹐平卧下来之後﹐扶苍可以看到他颈骨﹑锁骨突起﹐仿佛那层皮肤底下就包着了骨头﹐他的手更是瘦得连指节也突起﹐在他身上要找到半斤的肉似乎都成了不可能的事。
但﹐隆起的腹部却是如此的温润浑圆﹐三个月的身子镶在他那副骨瘦如柴的身躯上﹐更是突显了其中的浑圆。
扶苍的眸光紧锁在卓沁棠隆起的腹部﹐眼神逐渐起了波澜﹐无数复杂的情绪在他眸底掠过﹐有愤怒﹑悲痛﹑憎恨等等﹐直到最後化为一片充满杀意的冷峻。
「景氏的血脉。」略嫌低沉的声音逸出﹐扶苍再次握紧拳头。
他体内孕育了景则国的未来皇上﹐也凭着这一点获得老宰相和睿王爷的支持﹐当上了新一任的皇上。扶苍都听说了。这三个月来朝中的变化﹐他一一从睿王爷口中得知。
「卓沁棠﹐你好本事。」扶苍冷笑﹐眼神略含悲意﹐似乎在嘲笑自己。
前任景帝景定曦相信了他﹐给了他『皇后』的名份﹐也给了他孕育帝统子嗣的福份。但是可怜的景定曦一定没想过﹐他亲爱的皇后竟然会在怀上身孕的第二周谋害他。
「呵。」扶苍的眼神变得好悲痛﹐泪水在眼眶内打滚。
祭天典礼的回程途中﹐负责护驾的宫中护卫皆被杀害﹐景帝被人掳走﹐而後被人刻意在追上来的援军面前设计一场『景帝坠崖』的假象﹐让大家都相信景帝真的失足坠崖而亡。
但是只有他知道景帝後来遇上了什麽事情。假冒景帝之人被推落深压﹐真正的景帝则被人敲晕﹑禁锢在山上的一间小木屋内﹐被神秘人放火烧身。
扶苍全身轻颤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那股炽烈滚烫的温度﹐那种被烧得皮开肉绽﹑发出焦臭味道的伤口﹐他毕生难忘。
随即﹐他冷笑凝睇床上的人。「卓沁棠啊﹐我该感谢你还是憎恨你呢？」
景帝後来逃出了生天﹐这全靠他的皇后兼大祭司卓沁棠为他祈福的一块玉﹐是那块玉保住了他的性命﹐让他强忍身上的伤痛逃下山来求救。
那个时候的景帝只想着及早让爱人知道自己的下落﹐他怕的不是自己的性命不保﹐而是害怕爱人痛苦掉泪的样子。所以他撑着一口气﹐尽管脸上﹑背部和四肢的烧伤让他痛得几乎昏死过去﹐他还是跌撞着逃下山。
哪知道就在他好不容易找到一户人家﹑打算求助之际﹐他看到了掳走他的人。那些该死的狗贼以为他必死无疑﹐所以掳走他之後就没再蒙面﹐绝望的他暗暗叫苦之际﹐却发现了跟在这群狗贼後头的竟然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淡雅脱俗﹑尤如误坠凡尘的仙子﹐绝美的面容上挂着温柔的笑容﹐景帝不会错认了﹐此人正是他挚爱的皇后卓沁棠。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爱人同样遭到掳走﹐正要不顾一切扑出去抢救之际﹐他听到了卓沁棠说出一句话。
那个狗皇帝死了没有。
景帝深深爱着的皇后……竟然问着那些人：狗皇帝死了没有……
躲在一旁的景帝楞了﹐也傻了。听着那些狗贼和卓沁棠再三保证已经将他烧死﹑听着卓沁棠爽朗开怀的笑声﹑听着那群狗贼对他说出谄媚的话﹐更听到了卓沁棠亲口说出让他陷入绝望的话。
「爱？谁爱他了？我只不过要他的种﹐这样一来只要他死了﹐按照景则国的规矩﹐怀有先皇子嗣的皇后就可以自立为帝。」
寂静的景德宫响起幽幽的这句话﹐是出自扶苍嘴里。他的眼神一片冰冷﹐不着感情地看着床上的卓沁棠。
就是这句话。景帝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身上的伤痛都感觉不到了。後来卓沁棠带着他们离去﹐清楚看到对方得逞笑意的景帝这才完全明白过来。
「一开始﹐你就设下了这个局﹐对吧？」扶苍陡地凑前﹐在他耳边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沁棠。」
昏睡的卓沁棠没反应﹐扶苍却是以充满恨意和杀意的眸光瞪着他。「可惜你算漏了﹐朕……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