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见小妹把握十足,吃了定心丸,迅速安静下来。小妹灵机一动,十分老到地做个手势,示意大家赶紧开溜,自己加快步子,嬉皮笑脸地迎上去,“刘老师,你叫我?有事啊?”
“过来!”刘向阳正色道。“马上给我过来!”
蓝平平一伙趁机掉转屁股,拔脚就溜。
“你叫我?”小妹有意拖延,以时间换空间,明知故问。
“不,叫大家,一个也不许开溜,统统过来!”刘向阳绷着脸孔,一语戳破她的雕虫小技,“小滑头,谁也不许溜走!都过来!”
蓝平平一伙吓得吐吐舌头,乖乖地走了过来。
刘向阳正儿八经盘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干什么?这还不明白?”手捧鲜花的小妹,噘着小嘴,不服气地倒打一耙,回敬道,“刘老师,你们又是来干什么的呀?”
“小鬼,好厉害的一张嘴巴!”刘向阳忍住笑,指着小妹的鼻子,批评道:“你管得好宽呀,管到我头上来了?”
“不敢!我们哪是管,只是随便问一问。”小妹淘气地故作老成稳重的样子说,“我是想,刘老师既然能来,我们大概也能来吧?要不,不太公平了吧?”
“好大口气呀。”刘向阳和宋抗日对视一眼,忍不住失声笑道。
宋抗日接过话题笑着说:“小妹,你最听话,是不是?现在,你和小蓝带个好头,马上带大家回去!你们的心意到了就行,我会转告的,肖校长实在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几天,任何人都不许打扰他。这是规矩,医院的规矩,雷打不动,懂不懂?我们是有事,有急事,不来找他不行!”
“你们有事,就不许我们有事?”小妹不服气,嘴巴翘得老高,据理力争,振振有词。她晃了晃手中的鲜花,情真意切地补充说,“其实,说简单也很简单,我们是特地来送鲜花,慰问肖校长的。大家要求不高,只要看一眼,问声好,掉头就走,两分钟足够了!”
“对,我们卖报队是来慰问肖校长的。”小蓝赶紧凑上来,竖起两个指头,赔着笑脸求情道。“刘老师,求求你,顶多两分钟,也许不用,只要一分钟。”
“送了鲜花回头就走,我们说话算数,绝不耍赖皮,”小妹认认真真,软磨硬缠,讨价还价说,“刘老师,行行好,难道两分钟还不行吗?小气,吝啬鬼!”
“小妹,你呀,数你点子多,最会耍嘴皮子。”刘向阳笑了。他上下端详她一番,换个话题,幽默地说,“哟,真没想到,你们还挺时尚,学会送鲜花啦。”
“说时尚,不敢当!”小妹见他语气稍有松动,顿时来了精神,俏皮地回敬道,“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是自己动手采来的!”小妹被他几句话逗得开心死了,“咯咯,咯咯”笑得挺阳光挺灿烂。
“报都卖完了?”宋抗日扫视一眼,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问。
“卖完了!”蓝平平双手一摊,插话说,“今天的报纸内容丰富,民众特别爱看,有多少卖多少,一张不剩!”
小妹脑筋一转,来了个迂回战术,话锋一转,顺着竹竿爬,把焦点转回到报纸上来了,“宋姨,今天的报好卖得很,一声吆喝,一大群人马上围拢来,我一张,你一张,他一张,转眼就卖个精光。”
“对,大家一边买报还一边痛骂顽固派,”蓝平平加重语气,进一步补充说,“大家毫不遮掩,指名道姓臭骂国民党狗特务,臭骂汉奸王八蛋,骂得痛快死了!”
宋抗日连连点头说,“对,骂得好!我们就是要让民众看清楚,谁是坚决抗日的抗战派,谁是假抗日真反共、祸国殃民的顽固派!”
小妹见大家有说有笑,气氛不错,良机不可错过,连忙抿嘴一笑,朝刘向阳挥挥手,笑道,“刘老师,那我们走啦!”
“好好好,你们有本事能进去就进去吧。”刘向阳回头看了看警戒森严的病房大门,狡谲地笑笑,拉着宋抗日急匆匆就走,走了两步,回头对小妹意味深长地扔下一句话,“小妹,进得去是你们的本事,进不去可不许哭鼻子呀!”
“不哭!不哭!刘老师,是马是骡,你等着瞧吧!”小妹朝刘向阳、宋抗日的背影扮个鬼脸,兴冲冲地拉着蓝平平的手就走。
“怪!”蓝平平回头瞅一眼刘向阳他们,拧紧眉头,不解地说,“这回刘老师倒挺痛快,满口答应,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呀?”
“没事,他就是那个样子,老爱逗你笑笑。”小妹蛮有把握地说。“让你高兴高兴。”
大家兴高采烈地往前走。
他们走不多远,抬头一看,糟糕,事情坏了,病房门口站着两个警察不算,还有几个臂带袖标的纠察队员,戒备森严,看样子真的遇到麻烦了。小妹好似兜头浇下一瓢冷水,浑身凉了半截,急忙回头对蓝平平咬耳商量,“伙计,不妙!前面有人盯得很紧,肯定不会让我们进去,怎么办?”
蓝平平搔搔头皮,眼睛骨碌碌打个转,灵机一动,蛮有把握地说:“我有办法。”
“有办法?”小妹眨眨眼睛,莫名其妙。“说!”
“伙计,你仔细看看,那几个人你认识吗?”蓝平平提问。
“什么意思?”小妹茫茫然,一头雾水。
蓝平平加重语气说,“嘿,这都不懂!如果是熟人,熟人好办事,这盘棋就玩活了!熟人有事好商量好说话,他拉不下面子,你过去给他们求求情,好话多说几句,眼泪多掉几颗,他们心一软,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什么也没看见,我们不就进去了?若是不行,不要紧,我们耐着性子跟他磨嘴皮,死缠硬磨,不答应就赖着不走,最后把他们缠苦了缠累了,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他们烦也烦够了,只好背过身去,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有心放我们一马!”
小妹仔细端详半天,失望地摇头说,“伙计,不行,一个也不认识,肯定要碰钉子,白掉眼泪,太不划算了!”
“走到这一步,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听天由命闯一回了。”蓝平平鼓励她说,“伙计,牛皮不是吹的,有没有能耐,这回就看你的表现了。”
“不行,你看看,没有一张面孔有好脸色!全是苦瓜脸!臭得很!”小妹打量半天,沮丧地摇头说。“好像人家欠他的钱不还似的!”
“完了!”蓝平平叹口气,手一摆,“伙计们,既然牛皮破了,补也补不起来,大家回去,打道回府吧!”
“回来!谁也不许走!”小妹被激怒了。
“好好好,听你的。”蓝平平见她口气变了,心满意足地笑道。
“好啊!刘老师好鬼,活活耍了我们一通!”小妹想起刚才刘向阳的话,哑然失笑,“难怪他临走时,扔下那句话,你们有本事就进去吧,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想看我们的笑话呢!”
“到底怎么啦?走还是不走?”大家面面相觑,急得干瞪眼,催促道。
“伙计,快拿个主意呀!”蓝平平存心再将小妹一军。回头,话中有话地对大家说,“小妹本事就那么大,不能怪她,大家多多包涵,再等一等,不行就回头!”
小妹急红了脸,大吼一声,“站住,谁都不许走!我没说要打退堂鼓呀!”
“哟,伙计,有点子了?”蓝平平步步紧逼,又一次祭出激将法。“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小妹皱皱眉头,眼睛倏然发亮,挥挥小手,把握十足地说,“伙计们,走呀!大家跟我走呀!”
“行吗?”蓝平平半信半疑,不放心地反问,“伙计,你真有把握?不会碰钉子?不会出洋相?”
“有我在,你怕什么!”小妹抬腿就走,“牛皮不是吹的!听我的,肯定没错!”
大家见她口气不小,加上这些日子以来或多或少都领教过她的厉害,知道她脑子好用,处理棘手问题很有一套,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她走了。
小妹带着大家大摇大摆若无其事地来到病房门口。果如所料,他们马上被担任安全保卫工作的纠察队员毫不客气地挡在门外:“站住!你们走错地方,这里不能进去。”
“没错,就是这里,我们是来看望病人的。”小妹少年老成,不慌不忙回应着。
“来这里?找谁呀?”对方不以为然,口气不屑地盘问。“这里没有病人。”
“我们来看肖校长呀。”小妹理直气壮,提高嗓门回答。
“肖校长?”对方故意装聋卖哑,明知故问,“哪来的肖校长呀?没有!这里哪有肖校长李校长!走走走!快走开!”
“有!就是有!”小妹寸步不让,据理力争,扯开嗓门,愈说愈响亮,“我知道!你们哄人!我敢打赌,有,肖校长就在这里!绝对不会错!”
“嘘!轻点,轻点!敲锣打鼓干什么?”这一下,对方再也不敢小觑他们,将指头放在嘴唇边轻轻嘘了嘘,提醒她说话声音要轻些,“注意,里面有病人,不许吵醒他!”
“吵谁呀?”小妹揣着明白装糊涂,抓住破绽,跟他磨起嘴皮来,“你刚才不是说里边没有病人?怎么说有就有啦?”
“废话!走走走,少哕唆!”对方明知自己不慎说漏了嘴,不耐烦地连连挥手打发他们离开,“快走开!快走开!少哕嗦!”
“不走!就是不走!”小妹愈说声音愈大,一门心思只想惊动病房里的肖志明,“我们就是要看肖校长,不看不走人!”她把“肖校长”三个字的尾音拖得长长,“要不然,我们可要大声喊啦。”
“小鬼,你敢!”纠察队员面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显得十分无奈,板着脸孑L吓唬她。“你算老几?好大胆,敢喊呀啊?”
“我敢!我怎么不敢?”她毫不含糊地拉开喉咙大喊,“你听着:肖校长!肖校长!”
纠察队员慌了手脚,急得团团转,挥舞着拳头制止道,“小鬼,快闭嘴,不许叫!”
“肖校长!肖太太!”小妹叫得更响了。
这一招果然立竿见影,迅速奏效。她的喊声惊动了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的肖志明。他先是侧耳仔细听了一下,发现外边争吵声越来越大,继而听出是小妹的声音,连忙大声问道,“是谁呀?外边是谁呀?”
小妹如愿以偿,喜形于色,高声应道,“肖校长,是我!是小妹呀!”
病房里传出肖太太的声音;“小妹,是你呀?快进来!快进来!”
跟着传出肖志明的声音,“小妹,进来吧!进来吧!”
小妹回过头朝守门的纠察队员扮个鬼脸,洋洋得意地向蓝平平他们招招手说,“伙计,走哇!还站着干什么?大家快走哇!”
报童们心悦诚服地朝她摇了摇大拇指。
小妹趾高气扬地说,“别夸了,以后不许说我吹牛就行啦!”
这帮小家伙全是精灵鬼,神气活现,一个紧跟一个,悄无声息,踮起脚尖,蹑手蹑脚走进病房。
小妹三步两脚来到病床旁,心头一热,眼圈红红地看着肖志明,难过地低声叫道:“肖校长……”话刚出口,两颗泪珠扑簌簌滚下来。
肖志明动情地抹掉小妹脸上的泪珠,笑着宽慰道,“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报童们一哄而上,满脸天真地向肖志明问好。
肖志明拉着小妹,心情激动地扫视报童们一圈,稍显苍白的脸孑L浮现和蔼慈祥的微笑,招招手说,“小朋友,大家随便坐吧!我看见你们就高兴,我要好好谢谢你们啦!”
“对,要好好谢谢你们!”肖太太抓住蓝平平的手,将他拉到身边,亲切地对大家说,“小朋友,谢谢你们呀!昨天晚上,多亏你们暗中相助,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几句话燃起报童们胸中的怒火,他们无不恨得咬牙切齿,七嘴八舌,骂声不断:
“那帮狗特务,坏透了!”
“可惜我手里没有枪,要是有枪,一枪崩了他!”
“肖校长,你好好休息,我们一定替你报仇!”
肖志明听得高兴,目光停留在小妹手中的那束鲜花上,笑问:“小妹,这花是送给我的吧?”
小妹不好意思地笑着问:“肖校长,你喜欢吗?”
“喜欢。”肖志明笑答。“我特别喜欢你们送来的鲜花。”
小妹动作利索地将鲜花小心翼翼地插在茶几上的玻璃花瓶里,甜甜一笑,笑得很灿烂很阳光,“肖校长,这是大家动手采来的,祝你身体很快好起来,活活气死那帮狗汉奸狗特务!”
众人异口同声说,“对,气死那帮狗特务!”
“说得好,说得好!”肖校长疼爱的目光从孩子们脸上挨个看过去,不胜感慨地说,“孩子们,看见你们,我就想到中国的未来,想到中国的明天。倘若不是国难当头,孩子们,你们早就该上学念书了。这样吧,明年,明年我们省高要破例办附小和初中,你们统统上我们附小来念书吧!我为你们立下几条规矩:一不收学费;二不收伙食费住宿费;三卖报归卖报,读书卖报两不误。怎么样?高兴吗?”
“高兴!当然高兴!”小妹深信不疑,拍掌叫好:“有书读太好了!肖校长谢谢你啦!”
蓝平平不失时机地建议道,“小妹,为了感谢肖校长,你代表大家唱支歌吧。”
“唱歌?我唱不好,难听死了!”小妹红了红脸,不好意思地摇头说。“不过,我会讲故事。”
“讲故事?有意思!有意思!”肖志明一听,乐不可支,笑得合不拢口。“我很想听听。”
报童们莫名其妙地跟着捧腹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不要笑!小妹的故事讲得不错,最近大有长进。”肖太太亲切地抚摩着她的头发,鼓励说。“从前,她爷爷的爷爷讲的故事已经讲完了,已经告老还乡去了。现在嘛,小妹讲的是新故事,自己创作的,有滋有味,百听不厌,我最爱听了。”
“不听,不听,还是唱吧!她唱的比讲的好!”报童们齐声起哄。
“不行,”小妹谦虚地说,“刘老师不在,没有他吹口琴,我唱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