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很大很大。听不见雪落的声音,却见无情的北风卷来了满地的洁白。
那是我记忆中最暗淡寒冷的冬天,也是最无情的一场飘雪。
那年冬天,那场北风,那次大雪,带走了疼我的爷爷,也将我的泪滴凝结成了寒冰。送葬的人群,全都白衣白帽,融入漫天飞雪中,天地一片圣洁,哭声沸腾,淹没了呼啸的北风。飘飞的雪花为爷爷的一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也在我的心里蓄积成难以忘却的伤痛。
是的,怎么能忘记呢?
忘不了,雪夜里下了晚自习的路上,那双守望的眼睛。忘不了,寒风中雪人一样伫立等候的身影。永难忘记,当我冲出教室,四下张望寻找那个雪人时,所看到的不远处路上的一片血红……
爷爷在风雪中被一个拉饲料的三轮车夺去了生命。也许,那一刻,爷爷并没有任何苦痛,他看见教室里已熄了灯,他的小孙女就要出来了。雪夜太冷,他手里拿着每天接孙女时拿的棉衣。咽了气的爷爷,手里依然紧紧地攥着棉袄,领口袖口朝外,准备给孙女穿上。也许最后一点模糊的意识里,他还在责怪自己没用,没能接着孙女,赶快给她穿上御寒的棉衣。
“爷爷老了,不中用喽!”这是年迈的爷爷常说的一句话。那年爷爷74岁,家乡人有句俗语:“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意思是说这两个年龄是人生的两道坎,是鬼门关,熬过去就会平平安安再活上几年。这一说法大概是受孔孟的影响吧!孔圣人活了73岁,孟子活了84岁。又有谁能够活得过圣人呢?所以这个年龄口上的老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心里总是吃紧,家人们也会格外小心,若有人问起老人的年龄,总是少说一岁,以示忌讳。
然而,爷爷终归还是没过了这道坎,意外地去了。正因为有了那句俗语,家人的心灵才少了些许自责。那时我还太小,只觉得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以后 ,风雪路上再也没有爷爷与我同行了。心里好痛,哭得好惨。惹得大人们说,这老头没白疼他这孙女,瞧她哭得像个小泪人似的。没有人理解我那纯洁的哭声里到底埋藏着多少遗憾。我曾发誓好好学习,长大了,工作了,给爷爷买好吃的,好穿的。可这一切都已经无法实现,于是,我的心里下起了雪,稚嫩的心灵里过早地迎来了冬天。
长大的我,最怕下雪,不是不喜欢雪的圣洁,不是不欣赏雪的美丽,而是怕回忆。每一个雪花飘飞的冬季,我的记忆模糊又清晰。无论岁月怎样轮回,那场雪,雪地里的那场悲剧,成了我无法尘封的印记。
文人墨客笔下的风花雪月我不忍去读,我怕会亵渎对爷爷缅怀的思念。以至于雪夜里不敢独自出行,看到街上每一处高大的静物,都像当年默然等候在校园外的爷爷,真想扑上去问一声,“爷爷,你冷吧!别再等了,你的孙女已经长大,不用接了……”
然而,雪花飘飘,北风呜咽。我打了个寒颤,冷得抱起膀子蜷缩起来。一个个雪人都沉默着,冷眼看着,没有人肯为我再披棉衣,牵着我的手领我回家。爷爷已经永远的去了,而那场寒冷无情的飘雪却在我心里印上了永难愈合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