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半小时后，二哈带大侃从企业出来，神情郁闷，比雾霾还郁闷。上车后，二哈告诉大侃：“最近在企业监察，发现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目前，国家颁布实施的生态环保法律有近三十部，但是不少企业法人对此不够清楚或一知半解，在违规建设、违章操作、违法排污受罚后，觉得很‘冤枉’，由此被追究、被问责的，还有政府的相关管理部门和政府官员。刚才这家钢铁企业，十几年前从小作坊干起，买了好大一块地，那时不需要环评，跑个手续就干。近些年，国家对建设项目实行环评，严格执行‘三同时’制度，企业法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建设新项目，导致当地污染加重，这家企业的情况，我们回去汇报，它将被严厉处罚。”
后来大侃了解到，现实中，很多已成规模的企业，都是从过去的小作坊、小企业发展起来的，许多企业法人头脑中的法规信息也还停留在几年前、十几年前。在许多企业违法违规案例中，除少数企业属于知法违法，恶意妄为，不计后果外，多数是企业法人按“老黄历”办事所致。
企业法人不学法、不知法，已成为一些地方违法排污事件屡禁不绝、企业转型升级难以实施的主要因素。去年某地发生的数起私自倾倒化学危险废物、违规在水源地周边建养殖场等事件，经查企业法人基本为环保法盲。
追问这些企业法人为什么不知新法，很多人诉苦：天天为企业经营东奔西跑，行在车上，忙在路上，吃在外边，听广播、看电视的机会都很少。过去政府部门要求企业订报纸，如今政府为企业减负，很多企业连报纸都不订了。有的老板书柜内藏书很丰富，说起环保法律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知法才能守法。企业是经济社会发展的主力军。企业法人特别是私营企业法人，平时考虑企业如何谋利赚钱多，了解生态环保法规少，这也是现实。正因为如此，地方政府及执法部门有责任帮助企业法人学法知法。
为此，大侃主动给局党组建议，提出采用集中辅导、网上教学、编印学习手册和以会代训等多种形式，联系实际重点学，让企业学了有用，明白哪些政策法规是红线、是底线、是高压线。其次，要严格执法，改变“违法成本低、守法成本高”的现状。让知法守法者尝到甜头，让不守法者吃点苦头。在执法中深刻分析违法案例，以案说法，帮助其他企业举一反三，增强其学法守法的责任心、紧迫感。企业法人的环保法规意识增强了，不仅可以大大减少违法违规事件，企业也可以充分利用国家和地方的优惠政策，推进转型升级。
事后，二哈表扬了大侃，“你真给我做脸，你写的建议受到了局长的表扬，他还说：‘大侃的建议，必须马上落实，误了事，对不住企业，也对不起大侃。’”
二哈告诉大侃，“我和在环境执法岗位上工作多年的老同志都深感，2013年是环保执法腰杆子挺得最直、力度最大的一年；从年初到年末，环境执法由过去上压下顶难落实，冷热不均难使劲，转变为力度持续加强，亮点至少有四方面：一是上压的重力转‘行’了。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党委、政府开始对生态文明、环境保护有了新的更高认识和更大支持，五级书记抓环保的局面已形成，基层政府从改变片面追求GDP做起，大力支持环保一票否决权，支持环保严格执法，心变带来‘行’变，‘行’变带来事变。二是下顶的怪力扭‘转’了。‘两高’出台了新的司法解释，降低了环境污染犯罪的入罪门槛，明确了污染环境罪入罪标准，为从严治理环境污染提供了必要的法律依据，也使违法排污者变得不愿排、不敢排、不乱排了。三是执法的能力提‘速’了。市县两级政府对环境执法能力提升加大了力度。一方面加大环境执法力度建设，使全市形成了市、县、乡、村四级有环保机构，处处事事有人监管、有人监督、有人举报的局面。另一方面，从环境监察、监测车辆、器材保障上加大了投入，保障执法拉得出、能到位、管得好，特别是下半年进入开展大气污染治理攻坚战阶段，良好的设备保障千余次环保执法做到了不迟到、不误事、打胜仗。四是公众的动力换‘气’了。面对长期存在的环境问题久拖不决、困扰长时存在，期待难以实现，过去，公众参与环保多是以抱怨、赌气、上访、网吵来督促政府和环保解决问题。随着执法力度的加大，问题的解决，公众的参与逐步由‘赌气’变为‘顺气’，由观望，转变为心平气和地支持环保执法，参与环境治理，敢于揭发违法行为上。”
大侃听后，正要赞叹二哈，二哈却抢过话头接上说：“我这是小官说大话、小官操大心，小官不知天高地厚，哈哈哈……”
二哈还沉浸在自我嘲讽中，大侃的思绪已经又“飞”向了另一个问题。
“马队，我最近还发现一个问题，我感觉很多环境案件的受害者，正被起诉难、胜诉难和执行难所困扰着。”
“你说得对。环境诉讼起诉难，首先是因为司法救济在绝大多数环境侵害案件受害者的眼中，并不见得是一个最优先的选择。受害者在经济地位和知识水平上，往往处于一个比较弱势的地位。考虑到诉讼成本、法律专业知识和信息等因素，大部分受害者都不会选择司法救济。群众往往有一种‘息诉’心理，不愿意通过打官司来维护自己的权利。即便有人勇于去打官司，但受举证难、鉴定评估难和环境保护审判人员专业知识性不强等因素影响，也常常导致受害者很难胜诉。同时，在一些案件中，受害者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获得胜诉了，但事情却并没有结束。在没有执行到位保证的情况下，胜诉的判决书仍然是一纸空文。这种‘法律白条’的现象确实大量存在。”
二哈话毕，大侃接上说：“是，在整个社会出现执行难的大背景下，环境案件执行难也不新鲜。在旷日持久的‘拖’和‘磨’之中，有多少受害者被迫放弃了诉讼，有多少环境违法者得不到处罚，我们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确定的：环境侵害案件受害者对人民法院的权威、对司法的信心在这漫长的过程中，会一点点地被‘磨’没喽。”
“大侃呀，你来的时间短，还不是很清楚，我工作这十多年，有的官司甚至从我一上班开始就在打，有的连污染企业都没了，有的原告都去世了，可是官司还在祖辈传着打，这样的官司，即便是胜诉了，执行也是很难的。如果法规衔接不到位，解决这些问题只能是一条路：等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