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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浅识】蟋蟀一声,牵动两岸诗人的心。先有台湾余光中先生的四首写蟋蟀的诗,他说:在海外,夜间听到蟋蟀叫,还会以为那是四川乡下听到的那一只。继而大陆诗人流沙河由此感发,写有《就是一只蟋蟀》一诗。接着,1985年高秋时节,那一声蟋蟀弹响了诗人洛夫的心弦,他也不禁唱出了一首其声淸亮而哀苦的《蟋蟀之歌》。

游子思乡情切,几多哀怨,几多乡愁,却不直接说出,而假托于蟋蟀。这蟋蟀实有虚拟,并不当紧,只要诗人见识过蟋蟀这小动物,便可凭借于此物,任意发挥了。

由此时此境的蟋蟀,引而发之,而广东,而四川,而北平,而湖南,神思万,蟋蟀的声声唧唧,鸣唱的是海外儿代游子的哀怨与乡愁。结束时凝神屏气,回到始发点上,于是形成一个完整的艺术圆。

猛力一推

双手如流

总是千山万水

总是回不来的眼睛

遥望里

你被望成

千翼之鸟

弃天空而去

你已不在翅膀上

聆听里

你被听成

千孔之笛

音道深如望向

往昔的凝目猛力一推

竟被反锁在走不出去的透明里

【作者】罗门,本名韩仁存,生于1928年,海南文昌县人。1952年开始写诗,1954年在《现代诗》上发表处女作。与蓉子一同参加在马尼拉召开的第一届世界诗人大会,被誉为世界诗人大会杰出的文学伉価。着有诗作《曙光》、《罗门选集》等。

【浅识】罗门是台湾现代诗坛的重要诗人之一。窗为炎指,还为借喻,诗人没有明说,我们也不便妄加猜测。就字面看,双手推窗,于是大千世界,尽收眼底,在这遥望里,在这聆听里,大自然作用于你,你竟成千翼之鸟或千孔之笛。当然,这一切皆是你的主观感受,是你因了望,因了听而被自己感染成这样的。后来,在诗的结尾,诗人又回到现实中,叹道:但你毕竟是人,无法超脱红尘,因这推开窗子,你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宛若被锁在这走不出去的透明里。

长颈鹿

那个年青的狱卒发觉囚犯们每次体格检査时

身长的逐月增加

都是在脖子之后,

他报告典狱长说:

长官,窗子太高了!

而他得到的回答却是:不,他们瞻望岁月。

仁慈的青年狱卒,

不识岁月的容颜,

不知岁月的籍贯,

不明岁月的行踪,

乃夜夜往动物园中,

到长颈鹿栏下,

去逡巡,去守候。

1959

【作者】商禽(1930——)四川省琪县人。原名罗燕,又名罗砚,笔名罗马等。1945年开始新诗创作,1950年赴台湾。1956年参加纪弦组织的现代派。着有诗集《梦或黎明》等。

【浅识】长颈鹿因食树叶而进化为长脖囚犯因为瞻望岁月,长年引颈,于是每次检查身体时,脖子都在变长。成年的囚犯的脖子无论怎么瞻顇日月——瞻望出头之日,也是不会见氏的,但是诗的逻辑不同,它可以让它增长5长颈鹿的形象作为对囚犯的隐喻,痛苦地表现了囚犯们渴望自由,引颈以待的心情,可以说唯有如此夸张的表现,才能确切地道出诗人的主旨所在。

有评家以为,监狱并不一定指具体的监狱,囚犯也未必是真正的囚犯。这话是有道理的,说诗人设景造意,感慨广阔的社会生活,也未尝不可。

饮那绺苍发

读着,读着,

深深地读着您的七十六岁的肖像,

那眼角两侧长而细的鱼尾纹

都满头的白雪流溢着几多的思念和沧桑

听不见您遥远的叮咛,

已经卅个寒暑那不是—万多天吗

时间的步履仿佛是很轻缓的

象您慈爱的手,

把我们从襁褓中摇大

哦!母亲

不管岁月如何无情的消逝

不管现在我们怎样的苍老

也许我们能活过一百岁

也许五十年后

我们的尸首比严冬的霜雪更寒澈

然而,母亲。

你永远,永远是轻拂我们坟前的萧萧的白杨

岁月是没有颜色的岁月

是阻挡不了什么的

哦,母亲,在您的身畔

我愿永远化作一具小小的木乃伊

静静,静静地吸吮您心底的声音

【作者】张默(1931—)安徽无为人。本名张德中。1954年与洛夫等共同创办《创世纪诗刊》。着有诗集《紫的边陲》、《上升的风景》、《张默自选集等》。

【浅识】这是一首怀念母亲的诗,据作者在《陋室赋?前记》里交待,1975年5月他从长兄处辗转获悉行年80的母亲尚健在人间。惊喜万状,涕泪纵横,不能自已,遂有此作。

本诗没有章结,全从平易亲近处说起,一气呵成。或对母亲的肖象描写,或对母亲的思念之情,或对母亲永恒赞美,都令人感动。

三十年前

你从柳树梢头望我

我正年少

你圆人也圆

三十年后

我从揶树林望你

你是一杯

乡色酒你满

乡愁也满

【作者】舒兰(1931—)江苏邳县人。原名戴书训,笔名林青等。1948年起创作新诗。到台湾后,从事诗人和诗作研究,有多种专著行世。着有诗集《抒情集》等。

【浅识】同样是观赏中秋月,因了时间的不同和心境的不同,竟生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相反感情。30年前赏月,因了合家团圆的缘故,看那月仅是一个圆宇作结。30年后,海峡隔断,天各一方,于是以游子的思绪,看那圆月看到的却是一杯斟满乡愁的酒了。

错误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

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跫音不响,

三月的春帷不揭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作者】郑愁予(1933—)原籍河北,生于济南,本名郑文韬。初中开始写诗,15岁时有诗作发表。1949年去台后,入中兴大学学习。毕业后任职于基隆港务局。现在美国耶鲁大学东亚语文学系任教。着有诗集《郑愁予诗选集》等。

【浅识】郑愁予的《错误》,轻巧清隽,是首可爱的小诗。水晶的《诗话》说这首诗美丽凄哀,堪与宋词小令相提并论。何谓错误?想那江南三月,有一女子深闺紧锁,窗扉紧掩,等待着青石道上的跫音,准备随时迎接归人,蹄声起了,达达作响,蹄声是美丽的,因为女子以为来者就是归人,但情景瞬间逆转,我不是归人而是过客,这就是错误之所在了。

就女子而言,她的错误是错误地将过客当作归人,从而在余生留下长长的帐惘。就我而言,要么就不要打江南走过,要么走过时就应当作一名归人。我伤害了一个期待的心灵,我错过生活给予我的机会,我铸成了自己终生的错误。

你住的小小的岛我正思念那儿属于热带,

属于青春的国度浅沙上,

老是栖患着五色的鱼群小鸟跳响在枝上,

如衮键的起落

那儿的山崖都爱凝望,

披垂着长藤如发那儿的草地都善等待,

铺绠着野花知果盘那儿浴你的阳光是蓝的,

诲风是绿的则你的健康是郁郁的,

爱情是绿绿的

云的幽默与隐隐的雷笑

树丛的舞乐与冷冷的流歌

你住的那小小的岛

我难描绘

难绘那儿的午寐有轻轻的地菸

如果,

我去了,

将带着我的笛抆那时我是牧蜜而你是小羊要不,

我去了,

我便化做茧火虫以我的一生为你点盏灯

1953.

【浅识】思念远方情人,却不从情人着笔,而用墨如泼,花言巧语,赞美情人所寄寓的士小的岛。这正如余光中先生的《小褐斑》一样,不过余将聚光束凝聚到小褐斑一点,郑愁予先生却避实就虚,爱屋及乌,大谈起岛的美丽来了。

诗人以三节说岛,一节说事,正同于沈德潜评李白时所说的三句说盛,一句说衰,其格独创一样。因了三节的感情流泻与肆意渲染,至第四节,说出我是牧童你是小羊,以及以我的一生为你点盏灯这些惊人之语,便将两地男女那种依恋与死生相依的心情,活脱脱地表现出来了。

一棵开花的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

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作者】席慕蓉(1943—)女。台湾著名画家、诗人。蒙古族。生于四川。曾多次在台湾及世界各地举办个人画展。主耍作品有诗集《心灵的探索》,《无怨的青春》、《画诗》等。

【浅识】80年代与90年代之交,大陆掀起一股佘湾女诗人席慕蓉热,其诗风靡了一代少男少女。

综观席慕蓉的诗,一没有堆砌复杂的意象,二没有诘屈聱牙的句子。她的诗,清冽如小溪,纯净如山泉,满含着真诚,饱凝着挚情,宛如一立身着内色校服的女中学生,在向你诉她的满腹心事,唯其涉世不深的天真与执著,才令你更为之动容。

这首诗可见出她的艺术风格。

第一节一句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夸张地把我对你期待盼望之情表现得十分感人。

第二节,写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准备永.久地等待盼望下去。

最后一节写得令人心颤。尤其是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身后落了一地的,不是花瓣,而是我被期望与等待折磨得憔悴无比的心。

全诗把我的爱写得热烈、执著、真诚,让人感动不已,回味不已。

长城瑶

尽管城上城下

争战了一部历史

尽管夺了焉支

又还了焉支

多少个隘口

有多少悲欢啊

你永运是个无情的建筑

蹲踞在荒莽的巅

为什么唱你时总不能成声

写你不能成篇

而一提起你便有烈火焚起

火中有你万里的躯体

有你千年的面容

有你的云你的树你的风

软勒川阴山下今宵月色如水

而黄河今夜仍然要从你身旁流过

流进我不眠的梦中

【浅识】爱情的追求,年华的惆怅和沉重的乡愁,几乎可以括席慕蓉全部的诗歌,而《长城谣》则是抒写的一稗别样的乡愁。

诗人孩提时,随家人离开大陆,直到中年,乡愁一直萦绕在心头。此诗第一段,诗人用夺了焉支又还了焉支写战争的反复,并且概叹多少个隘口有多少次悲欢啊,沉?地道出了历史的苍凉与恩怨,接下来,诗人把对长城的那种苦思与激动复杂而纯朴的情绪写得壮阔而辽远,甚至已超出长城本身了。最后一段以北朝《敕勒歌》的开头两句引发,把对故乡的思恋写得很富有古典味。

这首诗句子明白通畅,情真意切,不失为一首估作。

甜蜜的复仇

把你的影子加点盐

腌起来

风干

老的时候下酒

【作者】夏宇(1956—)女。祖籍广东五华。生于台湾。着有诗集《备忘录》。

【浅识】在习惯思维上,作为女诗人的夏宇的诗,往往使人不能接受。因为她的诗所传达出的审美情绪并非甜蜜,而是苦涩;在艺术思维上,她的诗却非常受读者的喜爱。这主要因为她的每一首诗都儿乎能展现一个新的令读者咂舌的宇宙。这首诗即如此。如果不看题目,绝不会想到这五行小诗写的是爱情。把你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风干,出人意料的想蒙从侧面表现了爱的深沉、爱的等待、爱的苦涩。老的时候下酒这带有调侃意味的两句,恶毒地道出了爱的坚贞与专一。

此诗在艺术上姓得十分精巧、老辣。

我在生命转弯的地方

我在十字路口停下来,

等你希望你会跟上来,

询问我再小声告诉你,

这里是我生命转弯的地方

很久了,我仅有的梦境

迟缓地自黄昏的橱窗里浮现——

你正飞快地奔跑,

我跟在后面捡拾你一路遗落的珠宝与首饰

把它们一一抛入相互撕扯的浪里……

而且月亮偌大地自海面升起了

一朵云饱蓄着月光沉降,

和平地酒下银色的雨水

你手指着,喘息:

曾经一个小孩在那里走失了…

是啊!我想:是你叹息的潮水

掩去了他身后的足迹……

于是我们沉默着互道再见

仿佛你是遥远的一道霓虹亮丽,

在西门闹区复杂喧嚣的巷弄萝;

沉默着我坚持,

只有沉默不告诉你。

【作者】陈克华(1961—)祖籍山东汶上,生于台湾。台北医学院医学系毕业。诗曾多次获得台湾报刊诗歌奖。

【浅识】人生的路,紧要处只有儿步。而在紧要处的心情是如何呢?台湾诗人陈克华亲切而平和地向我们讲述了他在生命转弯的地方时的复杂心情。

诗成三段。开头,诗人开宗明义地说,十字路门是我生命转弯的地方,并且,停下来,等你,要小声地告诉你,这里是我生命转弯的地方,语气神秘而庄重。

第二段,诗人通过梦境迟缓地自黄昏的橱窗里浮现,我跟在后面捡拾你一路遗落的珠宝与首饰,叹息的潮水掳去了他身后的足迹……等等假设与想象,表现出我对转弯后的生命的迷茫与困惑。

最后一段,你没有跟上来,你依然象一道霓虹亮丽在闹区复杂喧嚣的巷弄里,我不无遗憾地沉默着,不管此去如何,我坚持沉默着前行。

综观全诗,所透露出的我对生命的追求是很感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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