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欧阳芳菁把陈主任开到一个山区区委去。陈主任对区委一班人布置好工作后,欧阳芳菁把他开回县城,看他心情很高兴,便问陈主任,您从前是干什么工作的?”陈主任说从前在县城里当过供销社主任,后来当过代县长。”欧阳芳菁又问:“听您腔款,是否是瑞安人?”陈主任说我正是瑞安人。”欧阳芳菁说我在霞市师专读书时,班主任姜家扬他说自己老家是瑞安人,他的弟弟姜家畅是我国著名的男高音歌唱家,经常在中央电视频道里现场直播,近几年几乎都在各个国家随中央歌舞团巡回演出,不知陈主任认识否?”陈主任笑道他们两兄弟同我是表兄弟关系。”欧阳芳菁说:“这就巧了。姜家扬老师教课文时,讲到激动处,把课文朗读得象演说词似的。看他们两兄弟,都具有很好的音乐细胞,可见他们从小就得到家庭很好的音乐氛围的熏陶。”陈主任说他们的爷爷,也就是我的外公,原是清末朝廷里的乐师。”欧阳芳菁说怪不得他们有这么好的表演天赋。陈主任,我这个月开满后,要回嶂屏中学去了。你可要记得嶂屏中学有个欧阳芳菁,想调调动。”陈主任听罢,沉默不言。
欧阳芳菁在县人大开车三个月来,因为没有到嶂屏中学去领工资一他预感到去领工资叶际尤必定会找他的麻烦,因而他手头拮据。每逢星期天,便到老客车运输专业户去代班,以养家糊口。一天,他开着一辆从乐清到瑞安的大客车。在回乐清的路上,开到嘉庭县境内,走上一个作猪肠生意的中年人叫李吹笙的。李吹笙是嶂屏村人,与欧阳芳菁认识。他见欧阳芳菁在开车,便叫他。车子开到乐成镇后,欧阳芳菁叫住李吹笙,千吩咐万吩咐李吹笙,叫他回嶂屏村后千万不要对学校中人说起自己在开车。李吹笙不解地问:“今天是星期天,你在这里开车关别人什么事?”欧阳芳菁说:“不瞒李师傅说,倘若我在这里开车的事被我学校里想找岔子的人知道了,不知要对我招来多大的麻烦。”并且叫车主把李吹笙的车钱免了。李吹笙说我回去不说就是了,欧阳老师何必这么客气。”
李吹笙回到家中,把两付猪的小肠放到自家冰柜中,好第二天把它们卖给县城的酒店里。他喝过老婆煮的两碗稀饭,便到村外闲逛。见叶际尤穿着西装裤头夹背身,拖着双夹趾拖鞋在村中荡悠,便叫住他,走到他面前,说:“老叶,笑死人哩!我今天到乐成镇去买小肠,上了你校欧阳老师开的大客车,他不但不收我的车钱,倒吩咐我回家千万别对学校中的老师说自己在开车,这是把你这个当校长的看作老虎嘛!星期天在外开天车又有什么关系,你说可笑不可笑!”叶际尤听罢,回答道欧阳这种人,一付小人相,他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你当作没看见他,别理他那一套。”嘴面是这么说,回到家中,躺在床上一声不吭地盘算着自己的心事。戚云喻见他平日在街头巷口手舞足蹈、唾飞沫扬地谈论些时事,这次回来得这么早,便伸出一只手,往他的乱蓬蓬的胳肢窝中撮了一丛毛,说老叶,你今天怎么这样乖,早早地躺在床上,是否心血来潮,秋情勃发?是呀,咱们结婚十年了,也该有个仔了。”说完,躺将下来,把脑袋搁在叶际尤的干瘪的胸部。叶际尤推开戚云喻,说等一会儿阿喻,生仔是咱们的共同任务,但是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得好好地在头脑中琢磨琢磨。”戚云喻翻转身去,不爽地说啊唷我的叶校长,你当个卵盏般大的村校校长,整天里愁眉苦脸的,少有着人生的乐趣,何必呢!至今还没个一儿半女,还自认为是为教育鞠躬尽瘁,村人在暗中戳着我的脊梁骨还以为我是个雄黄胎呢!
真是当来时不来,不该来时却不断地朝我身上瞎捣鼓,气死我了!谁不知道你,你是在妒嫉欧阳老师借代到县人大开车去了,在绞着脑汁想办法整他。我跟你说叶际尤,欧阳是科班出身,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是有当中学教师名份的;你是什么?只不过是个好孬泡了个高中学历的泥鳅罢了,还想掀起个像虾虮般的浪儿。他代县人大开车,正在势头儿上,身后自然有县人大的一班老干部为他撑腰。他去那儿开车前,教育局不是叫你到局里的借用合同纸上签过字了吗?何故惹他自找麻烦?如果你老是这样下去,妒嫉人家,心性儿不改一改,总有一天被人顺手牵羊,掀下台来!到时候成为一个不三不四的白相人。以我看来,你还是韬光养霉地参加自学考试,搞个大专学历,算不定将来还有个副教导主任当当,你要看清楚今后当校长要有学历这个势头。”叶际尤扭了一把戚秀喻的大腿,说是韬光养晦而不是韬光养霉。我的戚大夫人,你一女流之辈,懂什么政治:想当年王哲毅当校长,我看准他站错派性这个软肋,一肩头就把他掀下台去。现在在嶂屏中学中,对我最有威胁的是欧阳芳菁,我要瞅准机会,一棒把他打得爬不起来,永不翻身!他要是今后上去,是容不得我的。”戚云喻说叶大人多虑了。以我看来,欧阳芳菁虽然似云山雾罩地颇有大志,但依我看,他似乎在对文学方面感兴趣,只不过是被眼前的找对象这一项事所困缚住罢了,你是大可不必为自己的位置所担忧的。”叶际尤一把搂住戚云喻说啊唷我的宝贝,我俩为何在为一粒虾虮而唼唼不休的呢!就这样抱着睡罢!”戚云喻娇嗔地说我见你这种相道,心中就烦起来了。”叶际尤说将就些罢,只有这样,我今晚才能睡得着。”
自然,叶际尤是不敢跑到县教育局的哪位局长那里去告欧阳芳菁的状,因为是叶际尤在县教育局常委会面前亲手在出借欧阳芳菁的合同上签上了字。叶际尤思忖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到了教育局办公室中,手中摸出随身带的一包中华牌香烟,老远就扬着两支香烟对办公室主任叶际远说:“叶主任,先吃支香烟!”叶际远是个五十开外的人,接过两根香烟,一根拿出随身的打火机点了,把另一根扔到办公桌上,眯起双眼笑道:“嗬?嗬?,叶校长,莫非你夫人有喜,今天一早便送双全来了。”叶际尤说叶主任,今天我有要事向您请示,它的重大性是远远超过我老婆的肚中有无孩子之事的。”叶际远示意叫叶际尤坐下说神情严肃起来,说:“叶校长,你说。”叶际尤说:“我校有个教师叫欧阳芳菁,以给县人大借用去开车为幌子,一直在外给私人开客车,干着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倘若任其下去,叶主任,你叫我对嶂屏中学怎样管理?”叶际远问:“有证据吗?”叶际尤说我村中出外做生意的许多村民都看见过他,在乐清到瑞安这条线上开着大客。叶主任,你是秉公持正、众口皆碑的人,给他一个处分是省不了的。”叶际远听罢,大怒道青天白日之下,这个胆大包天的欧阳芳菁,竟敢背着县人大的招牌,借公谋私!叶校长,你先坐在这里等一等,我把那个欧阳芳菁叫来,当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叶际尤说这个人貌似忠厚老实,实为狡猾至极,哪里把我这个小学校的校长放在眼里?只有你叶主任有魄力处理得了他。我下午还有一节课,先走了。他若不承认出外开私车这一件事情,你打个电话给我,我好叫个村人来同他当面对质。”叶际远说:“这样也好。”把叶际尤送出办公室,回到办公室,便把电话打给欧阳芳菁。
叶际远把电话打到欧阳芳菁的手机里,说:“你是欧阳芳菁吗?我是教育局办公室。”欧阳芳菁说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叶际远说:“你私自出外开私车,要处分的!请你来办公室一趟。”欧阳芳菁听罢,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把手机打到姐姐欧阳秀朵的办公室。欧阳秀朵问弟弟:“你平时有没外出开私车?”欧阳芳蒉说上班时天天在开人大的面包车,只有星期天偶尔出外代代班。”欧阳秀朵说:“处分不了的。你放心到教育局办公室吧,也不要同办公室中的人争吵。”欧阳芳菁这才惊魂稍定,到教育局办公室去。
欧阳芳菁到了教育局办公室前,见门外指示牌上写有“办公室主任叶际远”字样,才知道办公室主任叫叶际远。推门进去,对叶际远说:“您是叶主任吧?我是欧阳芳菁。”叶际远说:“你擅自出外开私车,要受处分的!”欧阳芳菁说请叶主任明镜高悬。我只不过星期天出外代班罢了,是哪个人到这里来混淆视听?”叶际远说:“下面已经反映到这儿来了,你还想抵赖么?”欧阳芳菁说叶主任,我俩在这里一下子也说不清楚,你把反映我出外开私车的人叫到这里来,大家三头对案,不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那个来反映的什么人如果是歪曲事实,便是诬陷人的了。”叶际远大声道难道叫反映你的人到你面前赔礼道歉不成?你刚才明明承认自己有出外开私车的劣行,这已明明在搞第二职业嘛,态度还这么恶劣,还振振有词的哩!”欧阳芳菁本想对叶主任说自己已三个月没拿到学校里的工资,见叶主任直往他身上嫠,想起姐姐对他说的“不要同办公室中的人争吵”的话,就不再同叶际远争吵下去,一声不吭地低了头。不想叶际远显出义愤填膺的气势话语象泼刨花似地朝他泼去:“你看看我们教育局上下,天天上班要签到,稍有一人迟到了,还要挨局长的批评,你竟敢肆无忌惮地外出开私车!”这时的他诧异于欧阳芳菁的一声不吭,心想还是适可而止为好,以免反而自找麻烦,说:“你先回去好好地想一想罢!”至于他要叫欧阳芳菁在哪方面想一想,欧阳芳菁好好地想一想后叶主任要对他怎么样,叶主任也没明示,只是把一个偌大的思想包袱无形中压在欧阳芳菁身上,有如一个犯了莫须有罪名的罪人。
叶际远叫欧阳芳菁回家好好地想一想后,也没有叫他再到教育局办公室里去对他作什么处理。欧阳芳菁便骑了自行车到嶂屏中学去向叶际尤讨工资。叶际尤一见欧阳芳菁,酸溜溜地嘲笑道欧阳老师,县人大不要你,你也得早些回来,直熬到现在,你才回来了。”欧阳芳菁说:“叶校长,我是被人大借用去的嘛,听说是你同教育局订的合同,你怎么不知道。”叶际尤问怎么样,在那里开车不错吧?比如说公里费、补贴费、津贴费什么的。”他自然不向欧阳芳菁提及有关开私车的事,以免在欧阳芳菁面前露了自己到教育局办公室状告他开私车一事的焰,只得旁敲侧击罢了。欧阳芳菁说:“你说的这一切什么费,我确实不内行,也不曾向人大里领过。比如说公里费,是每公里5分钱,我总不能横算直算地到人大里去领吧。叶校长,我人是回来了,请你把这三个月的工资算起来给我吧!”叶际尤顿时把脑袋一别,说你从哪里看到有这个规定?你自己想想看,干人家的活,却要吃这儿的饭,这不是吃里扒外吗?天下哪有这种好事!”欧阳芳菁急了,说你总不能把我在暑假中两个月的工资扣了去吧!”叶际尤气急败坏地说:“你想到我这里领这三个月的工资,没门!”欧阳芳菁只觉得满肚的冤屈无处诉,想起叶际尤蛮横无理,又在背后诬告人,便对他挖苦道:“叶校长,我家中有六十岁的老母,已把镬里的水烧开,只等着我领了这三个月的工资到米店里买些米来好落镬煮饭吃。哪户人家的镬不是朝天烧的?你为何老是跟我过不去,老是朝我这个当教师的开刀呢?一校之长,本是为教师作主,是教师的父母官呀!”教师们一声不吭地围着欧阳芳菁与叶际尤看热闹,惟恐欧阳芳菁会突然偃旗息鼓似的,一个个在作大眼盯小眼状,有的还不时在扪嘴暗笑。一楼的初中生们听到楼上的叶校长同欧阳老师的争吵声,有几个胆大的跑上楼来,朝着教师办公室在探头探脑地来看西洋境。平时的叶际尤是个只允许自己在教师面前指手划脚的人物,谁知道今日被欧阳芳菁奚落得无地自容,气恼得七窍生烟,戳着手指头对欧阳芳菁吼叫道欧阳芳菁,你到西天告佛去罢!你这三个月的工资,有能耐你到县人大去领!”
叶际尤的“有能耐你到县人大去领”这一句话提醒和刺激了欧阳芳菁,他忘了骑自行车,大步流星地走向县城,径直走到县人大楼上,到了陈主任办公室中,对陈主任说:“陈主任,嶂屏中学校长扣住我在这里开车的三个月工资,您看怎么办?”陈主任略一踌躇,然后不慌不忙地说你到杨主任办公室里同他说一说,叫他办一下。”欧阳芳菁告别陈主任,到了杨主任办公室中。杨主任叫杨承年,是位近四十岁的中年人。他正在接电话,只听他对着电话筒说陈主任,这嶂屏中学怎么搞的,教育局不是同他们那个校长说好的吗?怎么敢扣欧阳老师的工资!好的,我马上开一张证明去,叫何忠程局长落实一下。”杨主任见欧阳芳菁进来,便对欧阳芳菁说欧阳老师,我给你开一张你在这里开车的证明,你把它送到教育局长何忠程那里去。”他坐在办公桌前,开了一张有嘉庭县人大题笺的证明,并在落款处盖了嘉庭县人大办公室的印章后递给欧阳芳菁,只见上面写着:
嶂屏中学:
我单位向县教育局和你方签订的借用欧阳芳菁同志到我单位开车的合同,于今年七月一日至九月三十日完毕,并予以证明,请你处发给欧阳芳菁同志这三个月的工资。
嘉庭县人民代表大会委员会办公室杨主任开好证明后,递给欧阳芳菁,又吩咐道:“欧阳老师,你把这张证明直接递给教育局长何忠程,他会给你办理的。”欧阳芳菁告别杨主任,这才稍稍缓了口气。他径直走到教育局长办公室里,把证明递给何忠程局长。何局长看罢,说嶂屏中学想搞小山头!”说罢,在证明上签了几个字,对欧阳芳菁说你拿着这张证明向叶际尤要工资,如果他还不给你,叫他到我这里来一趟。真是岂有此理!”欧阳芳菁告别何局长,离开教育局后,才摸出那张证明来看。只见何局长签的字是:
嶂屏中学:
欧阳芳菁同志是经局党委研究后到大人开车的,你们不是不知道。你们要想干什么?
欧阳芳菁到了嶂屏中学,把证明递给叶际尤,说叶校长,这样写行吗?”叶际尤接过证明,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扁了扁嘴,自言自语道:“这样说。”随后又补了一句“给你罢:往身上摸出一叠钱,递给欧阳芳菁。欧阳芳菁数了数,正好是三个月的工资。他到了楼下,准备徒步回家,一看自行车停在操场角,便骑了自行车回家去。欲知端的,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