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岛,一个美丽的地方。四季如春,溪流山涧穿越其间,花香鸟语。清晨,薄雾如轻纱般将莲岛笼罩其中,似梦似幻般。午间,雾气散去,凝碧的露珠缀在油绿的叶片上,迎着阳光,折射出七色的光彩,如珍珠般晶莹剔透。夜晚,传来海浪拍击海岸的的声响夹带着新鲜空气的海风随着海浪吹来岛上,干净,清新。
这是一座私人的岛屿,连地图上也找不到它的痕迹。如果不是有人带路的话,怕是这一辈子也不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对于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们来说,大概所有的人都会认为这是个美丽的度假胜地,而他们所想不到的是,莲岛这表面上美丽的背后却是无尽的杀戮和血腥。就像那越美丽的事物,相反所附带的危险就会更高。
海风有些狂乱,带着海水的咸腥从海上飘来,一波又一波。海浪激烈的拍击着海岸边巨大的礁石,远远的望去,海天相交成一线,快要没入海平面下的夕阳,尽数的挥洒着自己的热情,余晖染红了半边天。
一道瘦弱的身影直直的立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之上,及肩的黑发如墨玉一般随风飞扬,衣角翻飞。那是一个正处于难分性别的十三四岁样子的少年,少年有着极美的容貌,不辨男女,只是那微微透着凌厉之色的眸子,似乎与女生那婉转温柔,不相契合。
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唇色也极淡,还隐约可见几处牙齿咬出的青痕。身形微微轻颤,在海风中就像一只断翅的蝴蝶,蝶翼残破,随风飘飘荡荡,无奈而绝望。
还是不行吗?胸口一阵翻涌,想要将肚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都吐出来。其实也真的没什么好吐的了,这些天,胃早已被掏空,吃进去的,又尽数吐出来,最后只剩下那刺激性极强的酸水。
拼命压制住心中不适的感觉,清澈的眸子看向远处,透出一股坚毅的意味。但是那被鲜血沾染的感觉,却缓缓刺入骨髓,那将是一辈子也无法忘却的噩梦。
不知站了多久,夕阳已经没入了地平线以下。全身冰冷,似乎就像是一个没有丝毫生气的木雕,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令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孤清之感。
身后有人的靠近,少年一反刚才无神的样子,迅速警戒的回过身,脚步轻移,不着痕迹的找了一个最适合自己的位置,一个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是最佳的地方。这些日子以来,这样的动作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如果不是他始终保持着如此绝佳的警惕性,大概那冰冷的地面上现在躺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了。
在这个丝毫没有人性而言的地方,要想生存的话,那就只有杀掉任何对你会造成威胁的人,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否则你就会成为别人手中的猎物,等待的只有死。也许昨天你们还微笑的谈过天说过地,那么今天你完全有可能死在对方的手上,而对方将是目的达成后的兴奋,谁管曾经是否还有着情分。这里就是一个让人完全丧失人性的地方。
“这么吹风,不冷吗,方语?”那是极温和的男声,一个唯一可以让少年放下心防的男人,修伊面带温和美丽的微笑问道。
其实,当初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看到修伊也在那一群莲岛的管事者身边的时候,方语是说不出的惊讶。那个美丽的男人,不管身在何处都是那样的给人以心安的感觉。
要说方语对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的感觉那是完全不可能的,莲岛非常美丽,这他同意,但是比起和他一起来到这里被美景迷惑,忘却家族长辈的警告,对危险毫无察觉性的孩子们来说,方语在惊讶莲岛美丽的同时,对未来也有着深深的迷茫。从修伊和云风的对话里,修伊的强烈反对,以及黎雨的拼命阻拦,他就知道这一次的旅程绝对不会简单。
但是,当在人群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自己的心就安定下来,仿佛知道,他会保护他。
方语轻轻的摇摇头,修伊缓缓的叹了一口气,才道:“不要想那么多,你没有错,那些人该死”,方语抬头看着修伊,见到他目光似乎有些飘忽,又听他说:“总有人会死,我们要做的就是守好自己的命,就算有一天,你的亲人死在你的手上,也是这个道理。不要觉得我说的无情,因为你要记住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方语微微有些惊愣,这样的话竟然会从修伊的口中说出。
“其实,我现在有些赞成小风的做法,他所看到的你怕是比你自己还清楚,甚至连我都自认不如。如果依你的性子任由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你会害了自己。把你送到这里面来,他是想让你拥有自保的能力,在这里,你学到的将会是你在外面那个世界浑浑噩噩穷尽一生也无法获得的。”虽然,这也不排除,云风是真的和方语置气了,或者,想借此分开他和黎雨,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个决定似乎不像当初所想的那么坏了。
小小年纪便是有着如此深沉的心思,还真不愧是云家的人,不知道那小子长大以后会成为什么样?但是,如果云风真的对方语存有什么心思,恐怕十个方语也是应付不了他啊,估计是会一辈子的纠缠了。
“所以,方语将来不要和云风做对,因为那样子伤的不会是哪一个人,而是两败俱伤啊。”修伊带着叹息的语气说,有担忧,有不忍。
提起云风,方语似乎有些微的恍惚。对于云风,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现在的自己到底是持什么样的心态。恨吗?似乎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深了,甚至感觉到自己有种刻意去遗忘的想法。有时候甚至还会有着一种依恋的感觉。
依恋?自己怎么会产生这种念头。方语一惊,连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停滞。可是转念一想,没错,自己的确是有种依赖上他的感觉了。
当自己第一次杀了人以后,吐了好几天,吃不下去饭,睡不着觉,整天恍恍惚惚,处于惊恐之中。只要一闭上眼,好像就能看到那个同自己一样大的孩子死在面前时那种不甘与怨恨的样子,就像是被一条有着剧毒的毒蛇所缠绕,不能呼吸,也不敢动。这种感觉快要把他折腾疯了,想到那鲜血流到自己手上的样子,他洗了很多遍,可是怎么洗自己也不会觉得干净。他很清楚的知道这辈子自己怕是都无法洗去了。
方语终于是病倒了,这种非人的日子谁会能受得了呢?那高烧几天几夜也没有退下去,连带着修伊也是好几天没有宽衣解带的照顾他,人瘦了一大圈。
当方语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的人,云风。那个轻轻松松一句话便把他送到这个地方,然后彻彻底底消失了好几年,连方语都是在恨人的时候才会想起他来的人。可是,自己却一眼就能认出他来,这一点让他不禁有些惊奇,难道恨真的能让人记住一辈子?
看到是云风,那个依旧俊美的不像话高高在上的本家少爷,方语自然是不想去理会他,一方面是因为身体真的很虚弱,没有力气去应付这就是放在平时都很伤脑筋的事。另一方面自己跟云风只要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就已经不错了。
云风看到方语醒了,也自然是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些什么事。不去理会方语将脑袋别到另一边去这种有些孩子气的行为,微微皱起眉头,不带任何感情冷冷的说:“不过是杀了个人,就把自己弄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方语你还真是让我长了眼见,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啊。”
这般毫无人性的话,差点让方语气的再一次昏睡过去,不过到底还是没有。
“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一个经不起玩的人,我也不用费那么大得力用在你的身上。”云风的话说的是一句比一句厉害,原本就没有力气去和他多做什么辩解的方语,心里本来还不确定的想着,云风是不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出于人道主义的精神也要来看看。可是现在方语觉得,云风不是来探病的,而是来看自己死了没有,现在看到自己还好好的活着,大失所望,于是说出这些话,希望自己死得快一点。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想着,也不知道云风最后还说了些什么刻薄人心的话,又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是被噩梦惊醒的,那种让他几欲疯狂的感觉,如影随形般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的折磨他的心。突然感觉到,自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身体的寒冷被驱走,安全的感觉让他不禁向那温暖的地方缩了缩,直到全身都缩了进去才安心的停止了动作,也不颤抖了。恍惚之中,看到拥住自己的人,脑袋里最后出现的词是,云风。
从那以后,每当方语在这个地方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那个人就会似有预知的样子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然后自己便是又有了重新站起来的勇气。方语心中深处,总是记得一句话,那是自己再一次昏迷状态下,听到云风说的,尽管声音很低很浅,他还是听的非常清楚。
“你要活下去,我要你做我的莲。”不知道云风说这句话时,他怀着的是怎样的心情,但这近似承诺的恳求,深深的撼动了方语的心。
很多年后,方语都是在想,自己大概早在那个时候,心便已经丢失了,给了那个自己怎么都不会预料到的人。其实爱和恨又有多远的距离呢?恨,退一步大概就成了爱。只是尘世里的这些人啊,又有几个愿意去退那么一步呢?
如果不是云风,他不会来到莲落,说不定还是那个人人都瞧不起的私生子,可是在这里他又差点丢失了性命。但是,如果不是他,自己恐怕也早就死在这个没有光明的地方。连他自己都理不清,这辈子,自己到底是爱他的多一点,还是恨他的多一点,所以他们两个注定一世纠缠,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