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吸吸鼻子,或许是受凉了。现在自然不是我哭的时候,敌人还在暗处微笑,我莫子西绝不能软弱,最起码,不能在敌人微笑的时候哭!
月舟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倒是与他的面具十分相配,只是端着木盆的样子极为生涩。他小心翼翼地把盆子放在我脚下,转身便要离去。
我拉住他的袖子,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不语。
“若你哥哥在,也不能为你洗。”我看着他不语,他接着道“女子的脚,是不能随便被别的人看到。”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还未及笄,不算女子。”月舟没有动,我继续说,“并且我的腰的确撞伤了,不能低头,连走路都吃力。你算是帮助病人,不是占我便宜。”此时我却不是任性,昨天辛苦打了一夜沐浴水,今天让月舟给我洗脚,分明扯平了,或者说我占他一点小便宜也不足为过。至少要让他明白,我莫子西不是好欺负的人,也不是有仇不报的人。至于他瞧不起我的武功和韧性,我会证明给他看,或者,给所有轻蔑我的敌人去看!让他们颤抖和悔恨!
月舟叹了口气,蹲了下来,脱去我脚上的布袜,一捧捧和着热水为我洗着脚,动作生涩,眼睛低垂,不知道面具之下是怎样的表情,目光中却看不出他有被我羞辱的杀气。
“你的脚上竟有一只蝶。”我奇怪于月舟不平静的语气,朝自己的左脚看去,那里,浅浅的褐色痕迹,却真的是一只振翅的蝴蝶,只是只有一只触角,还有些偏斜。
“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它还在。”我想我不会忘记那种从左脚上传来惊人的热度和疼痛,也永不会忘记那个哭着对我说话的女人,不会忘记她说过的:任何时候不要轻易去哭,因为你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更不会忘记,这其实只印记了那四叶草珠簪的一半,所以,只有一只小小的触角。
许多许多我都记得,只是十四年来,我不愿记起,或者,不想去看这永远留存在左脚上的印记。
“疼么?”月舟竟轻揉地帮我吹了吹,放佛这是刚刚的烙痕。
我笑了笑,“不疼,谢谢你。”
月舟为我拭干了洗净的脚丫,把我抱到了自己的塌上,盖好了薄毯,轻轻地放下床帏,隐在白纱帐后说,“睡吧。”
我看着端着木盆走到门口的被水浸湿了几处的背影,“我叫子西,莫子西。”
月舟停下来,清冷中尽力透着温和说,“不,你不是子西,莫子西。”眉眼竟似笑一般,“你是西子。”
我恍惚了一下,的确,莫子西的身份现在或许只能给我带来复仇路上的更多荆棘,我是西子,又有何不可。本来,小时候那些朋友们,也总是故意把我的名字叫错,想起几个月前输掉的打赌,没曾想,真有这样一天,我真的把名字倒着写,叫西子了。
“嗯。”
“我叫月舟。”他似乎正式告诉我了自己的名字,姓或许对于我们来讲,都是必须隐匿的秘密。
“月舟……月舟哥哥,明日,我与你一起习剑。”我闭着眼,想象他是归来的子东,说出了从未叫过的称呼,“哥哥,晚安。”
树欲停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是多大的遗憾。爹爹不知在何方,子东,哥哥,原谅我从来没有叫过你一声哥哥,对不起……
蒙上被子,我偷偷啜泣,听见了月舟关上房门那微不可闻的一声应允,“嗯。”
月色如钩,吹拂中初夏的凉。
窗子半开,透过竹篾传进了皎白光芒。
在淡淡的花木香气中沉沉睡去,梦里有许多许多的人。还有那一个清冷面具的下微笑的眼睛,月舟,你到底是谁?
日上三竿,等我被一团糯香馋醒,才发觉,莫说要起来与月舟去学剑了,就是自己扶着床帏起来去够桌上的吃的都很困难。重重的一撞,竟撞在了我身体最柔软的腰眼,以至于经过一晚的休息却还是痛苦不堪。
“月舟——”我大声喊了半天都没有人应,或许是出去了。听了许久肚中的交响乐才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我抬头望着端着一碗药汁的月舟,不由地想起刚被当做静宁公主出宫时每天绿荷喂我吃的药汁.
“不是毒药.”面具下的眼睛淡笑了下,随即又恢复清冷.
我捧着药碗,看着桌上正散香的糯糕,“可以吃完了再喝么?”
“不行。影响药效。”
“哦。”一饮而尽,没有熟悉中的甘甜,这确实是的的确确的中草药,好苦。“怎么不是甜的?”
眉眼似好笑地弯了下,“化瘀护筋药自然是苦的”接过药碗他又似嗤笑了下,“你以为是莲子羹?”
我摇摇头,“不是,我喝过一种汤药,紫色,有些发晕和无力。”
月舟的眼睛突然瞪大,“渴睡散?她们竟给你吃渴睡散!”
我不解地看他,他平静地踱了几步,“这也是为什么你会轻易受伤的原因了。你的功力已经被削弱。”
“渴睡散是什么?助眠疗养?”我的理解是安眠一类,不知道对不对。
“平常人若喝,只是疗养体肤。但是习武之人饮过,内力会被压制,全身绵软无力,变得渴睡异常。”
心听了这些话自是有些疼,我不愿讨论下去。
沉默了一段,月舟见我喝下药汤,把我抬到了院中,“过两天便好。”
我攥着奶白的糯糕,看着月舟又提了空蓝出去,淡寡的背影有些清冷。阖上眼帘,嗅着混杂在初夏芳香中的糯糕,竟有些赧然。我不知道月舟究竟是谁,但我知道,他真的是子东的兄弟。所以,才会心甘地去用一双舞出绝美剑花的手去为我提着篮子,去买我喜欢的吃食。
我闭上眼,爹爹、大娘、子东,虽然你们不在我身边,虽然我很想念,但是,我不会茫然,我会努力让自己生活得好起来,去完成你们心中的愿。
院门在月舟身后又被轻轻关好,“喀嚓”一声在外面上了锁。我环视小院,开始在树荫下的小椅上慢慢吃起手中的糯糕,等待着月色复来。
这软糯的小糕,竟有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已经补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