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定是官兵来了!老尼姑,你快想办法,你不是早有准备吗?我家小姐还是奴籍……我们费了好大周折才逃出教坊,还有好多事情要办,还有亲人要去搭救,我们辛辛苦苦,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今日不能坏在你的手里!”
青菱跺着脚,语无伦次,眼泪都要掉下来,显然是乱了方寸,却不小心将不该说的秘密说了出来,饶是如此,她瘦小的身子一直紧紧地挡在那位小姐前面,似乎官兵已经冲进来要抓她了。
剪剪心里纳闷:教坊?不就是青楼吗?这位周小姐时时刻刻端着架子,很顾忌自己的淑女形象,看上去做派言行都像大户人家的小姐,最起码也是富庶人家的孩子,怎么会是从青楼逃出来的呢?
周小姐倒也没有责怪青菱失言,只是蹙了蹙眉,不作声,神色还是冷冷的。
“各位不要惊慌!待贫尼出去看个究竟,再作安排。慧心,护好‘辅器’,引大家先避一避,如果我不能回来,你按原定计划,和几位施主一起去云南碧源寺找心悔大师,将辅器交给他,后事他自有安排!”
说完,又对慧心耳语几句,慧心点点头,继而又迷惑不解地眨眨眼,张了张嘴,待要问什么,却问不出。
剪剪因站得近,隐约听到“性命要紧”几个字,心想,看来这位生活在古代的悟虚师父还懂得以人为本,满以为她要甩出什么“物在人在,物失人亡”一类的狠话,她却很大言不惭地嘱咐徒弟性命要紧,明明刚才还在慷慨陈词,将那辅器说得比生命都重要,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老尼姑,怎的恁般啰嗦,还不想办法!小毕每天吃豆子,已经够辛苦了,你不要害得我再去坐牢,连豆子都没的吃,只好吃板子!”毕栓栓又在外面喊道。
众人神色都是一紧,形势危急,悟虚住持看来不打算再做解释,心里念着庵里的四五十个弟子,转身欲走,忽又回头看了剪剪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眼睛闪了闪,便和悟玄一起走了出去。
剪剪被她看得无比迷茫,却突然想起,由于自己的大条,居然忘了“汇报”今天和慧心遇到的那伙手持兵刃到处搜山的人。当时认定他们是搜捕山洞里那个“ladeng”的,不会威胁到庵里,现在看来,那伙人也许就是追查唐赛儿残害佛门弟子的酷吏段兴一行!
想起那些刀剑划过石头和树木的声音,再对照刚才悟玄尼姑的一番话,剪剪心里闪过一丝寒意。看看身边才十四五岁的小尼姑慧心,悄声问道:“还能避到哪儿去,左右不过这间屋子,难道有什么密道……”她想起电影《地道战》。
慧心点了点头,告诉她猜对了。
青菱也早急红了眼,气急败坏地指着慧心的鼻子喊道:“小尼姑,快说,哪里能藏身,我发誓,如果因受你等连累伤了我们小姐,必有人将你这破庵夷为平地!”
慧心倒是不骄不躁,也不解释,虽然看上去更年幼些,涵养显然比她好很多。
她先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辅器”用一块帕子包好,揣到怀里,然后走到墙边一尊满是灰尘的佛像面前,用力一推,露出里边的墙砖,再用手试了试,那墙砖却是活动的,便拆下几块,露出一个刚能容一人进出的洞口。
“这个通道是以前的住持修建,清理庵中的积水用的,每次只能容一人通过,刚好通到庵堂外面,里面还放着些吃食和衣服,请各位顺次下去,不要慌乱!”慧心一板一眼地说完,回头看看剪剪,双手合十,静静地退到一边,让她先走。
“你身上有重要的东西,当然是你先走!”剪剪替她着急,轻轻推了她一把,不料眼前人影一晃,毕栓栓忽然从门外跑进来,把慧心扒拉到一边,嘴里嚷嚷着:“有吃的?是什么?给俺小毕留一份,小尼姑让开,我先下去探探路!”
毕啸天看他行为萎缩,脸上挂不住了,怒嗔一声伸手去拉,那毕栓栓偌大年纪,身子却像鱼一样滑溜,也不看那洞有多深,早“哧”地一声,钻了进去,哪里还抓得到人。
“哈!果然有好多吃的,可惜小毕一下子不能吃太多,不过剩下的可以换豆子吃,既然是老尼姑美意,那我就不客气了,先替诸位收着了!”不一会儿,下边传来毕栓栓瓮声瓮气的欢呼。
“这洞既能通到外面,我们只好先出去再说,小姐快走,婢子在这里看着,以防万一!”青菱见被毕栓栓抢了先,自然不肯落后,用身子护住洞口,实则是挡住别人的去路,催促周小姐快点进去。
她那位主子却皱着眉头,打量那洞一眼,觉得实在不堪,用手理了理耳边的一绺乱发,看着自己的一身尼袍,样子颇为踌躇。
青菱显然对主子的心思颇为了解,闻弦歌而知雅意,不再废话,手脚麻利地把自己身上的尼袍脱掉,抱在怀里,一只胳膊撑住洞口,向里边观察一番。
“小姐,有梯子,别犹豫了,晚了怕来不及了,有奴婢在外面,你放心!”
此时,外面人声鼎沸,火光冲天,显然容膝庵已经被团团包围。
悟虚住持也一直没有回来。
那位周小姐不敢再浪费时间,却又不肯丢了身份,她先把尼袍脱下,抱在怀里,由青菱搀扶着,一点儿一点儿的把腿伸进去,又慢慢地扶了墙,缩进脑袋,足足用了一刻钟功夫,总算全须全尾地消失在洞口。
那青菱见自家小姐安全了,也不谦让,一猫腰钻了进去。
剪剪见这主仆二人如此霸道,不由大汗,却又便发作。看看身边的慧心和毕啸天二人,本着照顾孩子的原则,让毕啸天先进去。
那小人儿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一字一句地拽文:“剪剪姐姐差矣,啸天虽然年幼,却是堂堂须眉,大敌当前,岂能学小人行径,一味苟且,不顾礼数,应该慧心师父和剪剪姐姐先请,我断后才是!”得,这孩子不带脏字儿地把他爷爷和前边的两位都骂了。
剪剪哭笑不得,但知道现在寸秒寸金,不是客气的时候,冲毕啸天点点头,一把把慧心拽过来,指着她胸前的“辅器”说,“快进去,你难道忘了主持师父的重托吗,这东西落到官兵手里怎么办?”
慧心听了这话,却是不敢不从,遂不再推辞,把尼袍脱下,露出里面的胫衣小褂,双手紧紧护住怀里的“辅器”,躬下身子,试着把脚伸进去……
就在这时,门“嘭”地一声,被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脸上带着刀疤的士兵提着明晃晃的军刀走了进来,几个人一惊,都吓得愣住。
“嗯,这里果然有人,怪不得老子觉得不对劲儿,小尼姑,美人儿,往哪儿跑?哈哈,原来唐赛儿在这里,该着老子今天立功受赏!”那士兵四下看看,狞笑掉转刀刃,制住剪剪和毕啸天,像抓小鸡一样把慧心从洞口拉回来,又伸着脖子向里面探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见这里只有两个女流和一个小孩儿,根据他的经验,尼姑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个小孩儿的威胁更是可以忽略不计,抓回去严刑审问必能逼出点口供,至于是不是唐赛儿,那就不是自己的事了,便起了贪心,不想别人分了自己的功劳。
他举起刀,一一横过三个人的脖颈,先恐吓一番,又反身看看裸露在墙上的洞口,满意地点点头,琢磨着怎么向段参政汇报,既不伤害自己,又能立件大功。
慧心长这么大总共也没见过几个男人,更别提凶神恶煞的士兵了,已经吓得哭出声来,手里的尼袍“簌簌”作响,连牙齿也在“咯咯”打颤。
剪剪看着眼前这个凶悍的士兵,想起悟玄尼姑描述的一幕幕惨剧,也是浑身发软,但是,心里却在悄悄算计着,想什么办法逃跑才好,她的“回归”之路还没走出第一步,不能早早地交代在这里!
“军爷,军爷,稍安勿躁,想立大功否?在下有下情禀报!”站在一尊铜佛旁边的毕啸天突然冲着那士兵拱了拱手,开口道。
“什么下情?”那士兵难得温和地问道,谁看这个小孩儿文邹邹的样子,都会觉得很好笑。
“那边还藏着两个女子,刚才小子亲眼所见!”毕啸天答道。
剪剪和慧心却不免一惊,以为毕啸天吓傻了。
“这孩子,吓傻了吧,哪里还有什么女子!”剪剪瞪了毕啸天一眼,大着胆子呵斥道。虽然那青菱主仆人品不好,也不能自己倒霉了再把她们捎带进来吧!
大个子士兵用刀指了指剪剪,示意她噤声,然后迷惑不解地看着这个十来岁的孩子,环顾四周:“那两个女子在哪里?”
“在这里!”下一刻,毕啸天挥舞着一座将近一人高的铜佛砸在他头上,那士兵闷哼一声,翻着眼白转了几圈,血流如注,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剪剪和慧心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捂住嘴巴,目瞪口呆。
“额,事急从权,恕报不周,佛祖见谅!”毕啸天对沾满鲜血的佛像鞠了个躬,站在洞口旁边一侧身,对剪剪二人道:“姐姐快走!”
三人鱼贯而入,爬进了通道,断后的毕啸天异常冷静,进去以后还不忘把佛像拉过来,又用原来的砖塞住洞口。
那通道约有六七里长,里面静悄悄的,漆黑一片,需要爬行十几米,才能勉强直起身子,剪剪一行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说话,只想赶紧跑,三人挨得很近,几乎可以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大概走了半个时辰,才从一个山洞里钻了出来,进入星光朦胧的夜色中。
“哈哈!果然又出来三个,这山洞啥时候成了女人的肚子,能屙人,还是三个三个的往外蹦!真他妈爽,哈哈哈……把他们统统给老子抓起来!”
一个粗暴的声音和无数的狂笑声骤然在耳边响起,眼前猛地一亮,火光四起,渐渐连成一片,把这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剪剪心里一沉,使劲眨眨眼,这才看清,原来,他们已经被团团围住,四周黑压压的足有几百号人,先前没打火把,还静悄悄的,现在纷纷亮出兵器,刀剑的寒光和火把的亮光交相辉映,分外刺眼,面目狰狞地形成一个钢铁丛林,似乎要将他们活活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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