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34329200000017

第17章 :血糊的舌头

傅小满心里一阵一阵地什么东西翻涌着。他知道郎中是谁杀的,他也知道郎中是因为什么事情死的。郎中的死一定跟老五的到来有关傅小满回到谢宅时老五已经走了,谢舜年眉不眨眼不动地坐在书房里看书。

宅院里仍然飘有烛香的气息,但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个女主人的过世并没有给这带来太大的变化。只是那只黑猫不见了。如秀的身影也不再出现在太太那间屋子的廊檐下。她现在去了厨房正式做了兆兴老倌的下手,整天呆在厨房那么点大的地方不出门。园子里花草一片凋零,这不关这户人家的什么事,本来到了冬天草木就那么副模样。院里因为干躁,地面泛起一抹浮尘。梁檐墙瓦漫布斑驳,那是苔藓所至,往日鲜活的苔藓在冷风里干缩成了一汪汪的墨色,使得宅院远远看去如同静伏里的一只长着疮疥的硕大怪兽。烟囱里拱涌出的淡淡青烟,在这个无风的湿冷冬天里不肯远去,沿着布满苔斑的青瓦往四下里漫延,把宅院和天空巧妙地隔绝开来。

这里原本就很安静,现在依然是那么种安静的状态,所以看上去根本就没有什么变化。

傅小满坐在堂屋门槛上,他常那么坐着。前面是场坪上的那棵柿树,后面是半明半昧有几分阴森的堂屋。他就坐在那道门槛上想着事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这时候,他听到谢舜年在叫他,谢舜年在他的书房里说:“满伢!帮我冲杯茶。”

傅小满很快地将那杯茶冲好端过去。

管家就是那时候来的,管家脚步匆匆,显得有些神情紧张。

管家径直进了谢舜年的书房。

“胡郎中死了!”管家的话让傅小满很是吃惊,他看见谢舜年也像十分意外地从藤椅上站了起来。

“怎么?胡郎中死了?怎么就死了呢?”谢舜年说。

“怎么就死了呢?”管家也嘟哝着跟了一句。

谢舜年说:“我问你呢。”

“噢噢!”

“我才说要去看他的好好的就死了?”

管家说:“是被人杀死的……”

“大白天的?……”

“药铺里的伙计看见一个男人走进了胡郎中的屋子,他们以为是来找胡郎中看病或抓药的熟客,他们半天不见那个人出来,就觉得事情有些怪,他们进去时胡郎中已经死在床边了。”

“噢噢!”

“你看你噢噢?!”

“我说谁这时候会杀死胡郎中,他人缘不错,他还救过不少人性命。”

“就是,谁能和一个郎中结下杀身仇怨?!”

“不是为了钱吧?难道是为了钱?”

“钱没少,再说要钱的贼人打胡郎中那么个人的主意,何况还是大白天的。”

“有这事,啧啧……”

“就是,啧啧啧……”

“那我去不成了,你看他还有话要跟我说哩。”

“就是!他说等大少爷回来我跟他说。”

“说不成了,你看说不成了。”

“都是命!”

“真不知道他想跟我说些什么?”

“就是,谁知道他要跟你说些个什么,我看胡郎中那天也怪怪的。”

他们那么说着话,他们不时啧啧了几声。后来他们就扯上别的话题了,他们扯着生意上的事。

傅小满就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听完他们关于郎中之死的对话。胡郎中的死讯让他愣了一下,他脑子里闪过老五的身影。他想他得听听,他一直听着管家和谢舜年的对话,直到他们扯到生意上的事。接下来他就不想听了,生意上的事情他不感兴趣,他也听不下去。

傅小满心里一阵一阵地什么东西翻涌着。他知道郎中是谁杀的,他也知道郎中是因为什么事情死的。郎中的死一定跟老五的到来有关。

傅小满眼前灰不拉叽的。

那天篾器铺的秦掌柜来过了,傅小满一看见秦一哲亲自来就觉得事情很那个。他没叫伙计来他自己亲自上门,这事肯定不一般。傅小满想。

果然,秦一哲是来催他回去的。

秦一哲是和管家一起来到傅小满面前的。他们是一个镇子上的人,是的道的老庚。管家只知道这个老庚在城里做篾器生意,他不知道秦一哲的真实身份。当初,傅小满来谢宅,也是秦一哲向管家引荐的。

秦一哲说:“满伢家里捎信来了,说他婶娘病重,支撑不了几天了……也就这几天的事吧。”

管家说:“婶娘!不过就是婶娘。过世也不是个什么事。”

“满伢自小是婶娘带大的,婶娘把他当儿子待。”

“噢噢!”

“盘林家老大一家人都叫土匪杀了你不知道?傅家就留了满伢这根苗,是婶娘带大他的,婶娘就是他亲娘。”

管家含糊地点着头,他已经二十几年没回老家了,那地方的许多事只是模糊的一点印象,便由了篾器铺的掌柜说去,秦一哲说什么是什么。

“那是,那是该让满伢回一趟前石。”管家说。

他们就来到了傅小满面前。

他们把那意思跟小满说了,小满只摇头。秦一哲一个劲给小满使眼色,可小满只摇头。秦一哲就没折了。要管家不在场,秦一哲会跟傅小满直说,他会说这是命令你不回也得回。可管家在身边,那话他说不出。他只有干着急的份了。他只期望傅小满能明白他的暗示,他只有暗示。

可傅小满一点不接秦一哲的目光,暗示就失去了效用。

傅小满只摇着头,他跟管家摇几下又跟秦一哲摇几下。他摇着头。

管家说:“你这伢,城里好日子过了,就把山里亲戚忘了吗?你不该是个忘本的伢。”

傅小满打着手势。

秦一哲懵了,那时候,管家已经熟悉了小满的手势,他侧着头看了看。

“噢噢!”管家噢着。

“这伢……这伢……”他说。

秦一哲一头的雾水,云里雾里。“他说什么?”篾匠铺掌柜问管家。

管家说:“他说大少爷……这伢心肠好,他说他牵挂了东家的身体,他说谢家这么个场面,谢家出这么多事情,他不能丢下大少爷一个人走……”

傅小满不住点头。

秦一哲说不动傅小满,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跟管家说,“你得跟满伢说,叫他一定回去一次,回去几天再回来不误事。”他跟傅小满说:“满伢你想好了要走随时来篾匠铺找我。”

“就是!”管家说,“我会劝他,你放心就是。”

傅小满看见秦一哲走远。他想,我不能走!

这不只是任务的缘故。他觉得他有责任而且必须揭露一场阴谋。

这些天一种东西一直折磨着傅小满。

在这个宅院里傅小满目睹了两桩谋杀案的发生。可他却要装着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看着无辜者的冤死,他竟然无动于衷。

你这人,他对自己说,你这人一点也不的道。他想。

你真不的道!他想。

这不是我傅小满所为。他想。

“咯嗒咯嗒。”他听到几声响,他以为是什么弄出的响声,居然还扭头四顾地看了一遭。后来才发现响声来自自己的牙齿。他狠咬了几下自己的牙齿。他不常这样的,这是恨到极点的表现,他不知道是恨那个家伙的凶狠还是恨自己的无能,他那么咬着牙齿。

他努力地把自己的情绪平息下去,这是他必须做的,在执行队教官曾经为此授过课程,来之前武教官又反复提到过,一切以任务为重,他必须舍弃很多的东西。这没办法。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事情很明白,是撤还是留?要弄到那东西,不管怎样,必须留下来。当然留下来不一定能得手,但留下是前提。但留下来的前提又必须自己一直是个哑伢不被人识破,就是要管住自己的舌头。这很难说。傅小满想来想去觉得这很没有把握。他是个活人又不是石头,是活人就得想事,想事就得与人交流,不说心里憋得难受。再说他本来就是个爱说话的人。就算自己强忍了不说,但下意识难说就漏出一句两句的来了,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了。一旦被谢舜年识破,不仅坏了任务的事,自己一条命也难保。

他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吃药当然不可能,但不吃药要达到同样效果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他知道这办法,这些天他一直在转动脑筋。他早就想到一个办法。其实那是个现在的办法,谁都想的到,但要实施就不那么容易。他得给自己鼓劲,鼓了一遍又一遍。他始终下不了那决心。篾匠铺掌柜的到来,终于迫使他下了最后的决心。

傅小满把自己的舌头咬了。

他想他得让舌头再废些日子,没别的办法了不自残就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一狠心就将舌头咬了。

他想有两件事是当务之急,一是搬个地方一个人住。白天倒能控制自己的嘴,夜里呢?自己有说梦话的习惯。我真怕一不小心话就水一样地从嘴里流出,哪怕是一滴两滴。二是让嘴里的话再堵些日子,再吃药是不可能,他们不让吃他们说再吃有生命危险。他想,不吃药咬舌头能管些日子,也许有这么几天我能得手。

他就是那么想的,他在柴房里蜷着的那天夜里他就这么想过。现在他还这么想,这个念头有些固执。

他找了个僻静地方。还是那间柴房,那间柴房在宅院的角落里,不常有人去。

咬舌头不是件容易的事,开始,他以为不会太难,不就是身上一块肉磕破了那么一块?他想。

再怎么总不会像枪子咬了挂了花那么吧?枪子刮去块肉也不就那么回事?他想。

他闭着眼,用门牙紧紧咬住舌尖,他觉得舌头有些滑舌头不情愿老是溜滑着往里缩。他想叫舌头老实些可舌头就是关键时候就是不那么老实。他想,这不行!我得下狠心。他往心里用了些劲,衔住了半截舌头,然后又往牙齿上用劲。他觉出痛来,痛疼难当。

他还是没能最后下那份狠心,痛疼使他又一次松开了牙齿。这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人说十指连心,可舌头才像真是连着心尖尖儿,一咬疼得心尖起颤颤,疼得眼里泪汪汪的。

他抹了抹泪,他想不管怎样他都得下狠心。他想,你就当咬仇人的耳朵那么。他闭上眼,横了心紧紧咬住自己半截舌头……

兆兴老倌听到了一声惨叫。

兆兴老倌掀开柴房的门看见傅小满抿紧嘴眼泪汪汪怪模怪样地站在那。他额头上豆粒般汗珠挂着,眼直直,怪模怪样地在好跳了一会,他跳手跳脚地弄了一番。他以为跳跳会好些,可没作用。他就不跳了。他一抬头,看见兆兴老倌出现在那摊光亮处。

“满伢,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傅小满摇着头。

“我听到你杀猪样叫了一声。”兆兴老倌说。

“哎哎!你怎么在这?你一副怪样子。”兆兴老倌说。

“你嘴角淌血耶,呀!你嘴角淌血!”兆兴老倌说。

傅小满镇定自如地朝兆兴老倌比划着,厨子读懂了他的手势。

“你说你看见谢家的家鼠了?真事,是真的?!”兆兴老倌惊得跟什么似的。

傅小满拼命地打着手势,所说都是往常大家跟他描述的那些东西。

“呀!看来是真的。”兆兴老倌脸色不好看。

“是这!就这柴屋里?”他问。

傅小满点着头。

兆兴老倌忙乱起来,他搬动着那些柴火,他把那些柴火翻着捣着。那时候傅小满趁机溜出了柴屋。等到兆兴老倌一头柴末满脸土灰地从柴屋里走出来时,傅小满把那口血吐了,把那张脸洗了个干净。

兆兴老倌喘着粗气,说:“那鬼东西跑了。”

他丝毫没怀疑傅小满随口而出的谎言。

同类推荐
  • 混血时代

    混血时代

    《混血时代》是由作者阿库乌雾所创作的散文诗集。该作品由《虚构血脉》《解码血族》《献祭血城》三部分构成,共六十五篇散文诗。《混血时代》作者将这个时代命名为“混血时代”。在时代洪流的作用下,作者表现出对文化混血、族群混血的充分理解,同时,也表达了其对本民族失落的焦虑与挣扎。除此之外,在《混血时代》中,作者还表述了自己乃至世界各地各族人文知识分子所应该关注并予以严肃思考的命题,即关于种族变迁,关于信仰危机,关于人性变异,以及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等主题。由此,《混血时代》是一部作者对世界万物的观察、解释,也是反映彝族传统文化的民族志。
  • 文学回忆录

    文学回忆录

    本书是著名记者、作家、翻译家萧干的又一本回忆录。在本书中,萧乾先生详细地回忆了他的文学创作和心路历程,并阐释了他的文学创作观点,读者可以从中体会到他对世界与人生的意味深长的重新认识和深度思考,有很高的文学和数据价值。
  • 宋代晚唐体诗歌研究

    宋代晚唐体诗歌研究

    《宋代晚唐体诗歌研究》共分六章:第一章重在考证“晚唐”、“晚唐体”两个术语在宋代的出现时间及其文化背景,第二章的研究对象是宋初晚唐体。第三章谈及的是北宋真宗以后至南宋光宗以前的这段时间,第四章是对永嘉四灵的研究。第五章谈的是南宋后期的晚唐体创作及相关问题。第六章是对宋代晚唐体诗歌特色的总结。宋代晚唐体诗人作诗态度近乎狂热,他们重五律、轻古体,偏好于描写秋季暮夜的山水竹石,喜好白描为诗,重中间二联,诗歌呈现出清新平淡的美学特点。
  • 生命中那串摇曳的风铃:当代青少年人生与生命读本

    生命中那串摇曳的风铃:当代青少年人生与生命读本

    品读如此经典的美文,你收获的将不只是心灵的震颤,更多的是提升人生的境界,以及对生命内涵的深切体晤。每一处饱含情感的文字,都能激发你灵感的火花,带给你心灵的顿悟,让你感受震撼的力量。让智慧滋润成长的每一个足迹。
  • 往事在记忆里流浪

    往事在记忆里流浪

    《往事在记忆里流浪》精选了传奇的侠道诗人王琪博创作的近百首诗歌,大多数篇幅短小精悍,出语雄奇,展示了大学生诗派旗手的创作魅力和才华,也展现了他2005年重新开始诗歌创作后的风采。所选诗歌涵盖王琪博整个创作时间段,是了解王琪博诗歌创作和学习现代诗歌写作的不错参考读本。
热门推荐
  • 乘欢殿

    乘欢殿

    【连载中】她是万人尊崇的九天神女,她知道,她不曾负过九州四海、六界生灵,唯一负的,便是那个沉稳俊朗的男子,“曦儿,忘了我吧!”“不,不要——!”春风泣血,鱼木愠怒,天翻地覆。千百年后,只剩诛神境那一抹孤单冷傲的倩影……“终是庄周梦了蝶,你是恩赐也是劫啊……”“孩子,你真的愿意忘了他?”“既已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何不两清?”她苦涩苍白一笑,那白裙翻飞,灼痛了谁的眼眸?那年冬,飞雪满天,他与她执手,在乘欢殿中许愿,永不分离。同是冬天,那个触目惊心的冬天,他却拿着剑,插在她胸膛,鲜血淋漓,染红了檐雪,再次醒来,仙峰之上,乗欢神殿,尘封的记忆索然被解开,她,明白了自己的一切……
  • 未知高校

    未知高校

    这是一个神秘的时空,自出现以来无人知晓,这片时空生活着很多奇型异兽,直到…神秘高校降临、以无数高科技、变种人、修仙者强势占领,建立了未知高校,高校和无数星系、电影世界、游戏世界、科幻世界、仙侠世界、武侠世界链接……上演了一场精彩缤纷的星际争霸。
  • 不良黑店

    不良黑店

    一座大城,其名不良。一家黑店,一群狂徒。一条血路,一段传奇。
  • 异世之血斧纵横

    异世之血斧纵横

    一把血斧,一路横行。大哥级人物流落以异世,以一把斧头砍出一片大大的天下。
  • 忠义榜

    忠义榜

    忠义榜依照罗田古镇,谭侯虎故事而展开!揭开一个个英雄的事迹,抒写尘封已久英雄的篇章!一代英豪谭侯虎!却在梦里陨落!当亲情和名利在一起的时候.....
  • 写给少爷的信

    写给少爷的信

    我每天都有给你写信,写的是一封封寄不出去的信。但是,我会一直等你,等你拥有了你想要的一切,当然,包括我。
  • 网游之无双箭神

    网游之无双箭神

    手拿射日弓,身穿火龙套,脚蹬百步靴,一身史诗神器,教你演绎传奇!看李广后人,如何在游戏里续写飞将军传奇,成就一代箭神!
  • The Puppet Crown

    The Puppet Crown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名探千王

    名探千王

    侦探是一种职业,老千也是一种职业,前者,靠智慧抽丝剥茧,拨开迷雾,直至水落石出将真相揭开;后者,则用头脑设下重重圈套,摆下层层机关,让对手坠入五里云烟,直到眼乱心迷最终上当受骗。名探,是一种称号,是对侦探中智慧过人,擅于查案办案者的尊敬;千王也是一种称号,是对千门中技艺高超,运筹帷幄,无往不利者的敬仰。而无论名探还是千王,都是他们所在行业中的佼佼者,常人毕其一生之力,也未必能得到其中之一。然而,有一个人的双脚却同时走在这方向完全相反的两条路上。他是谁?他能走多远?江一凡,原名江华天,南千王杜遗山亲传唯一弟子,一次骗局中惹到上海青帮,为避风头来到北平,机缘巧遇,成了一家侦探社的挂名侦探,由此展开了新的人生。
  • 娱乐之全能经纪人

    娱乐之全能经纪人

    前世,她揣怀梦想,战战兢兢恪守助理本分,只想有朝一日成为一线经纪人。她受人嘲笑,处处被人欺凌,到头来,最终因国际巨星羞辱打骂,精神奔溃而自杀。再睁眼,重生异世,她意外开启神奇系统“人才”,人才鉴定,系统刁难,各种任务随之而来!(本文纯属虚构,请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