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梦回之际长孙氏不免感慨,也许,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天知晓了自己的犹豫,推了自己一把。
但即便如此,长孙氏还是怀疑微瑕的居心,毕竟她救助李承乾的过程,太过理智太过完美了,很难让人不做什么联想。
那些刺客已经查明了是高昌死士,虽然长相都偏向关中百姓,穿着也如此,但其中一人的鞋子内侧却写了两个高昌文字,很小,几乎不被发现,是排行的序号。
这是官方的说法,里面内细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反正大军出征在即,不是高昌人也要算到高昌头上。
不过要真说微瑕有这份心计和胆量,长孙氏也是不信的。
如今,看着这个女孩平静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怀念和忧伤,忽而又释然了,到底还是一个孩子吧,即便有过人的才华和心智,依旧心底纯善。
只是,她在想念什么呢?只听过她是孤儿,被养在深山寺庙中,只有师父师伯和师兄三人,是在思念他们吗?
也是,滞留京师已经七年多了吧,如今即将大婚,以后便是内宫女子了,更不能经常见面了,心里打定了主意,还是招他们进宫一趟吧,也算了了微瑕的心愿。
默默的走回伊人殿,才兀的停住脚步,好像,方才长孙氏没有询问自己为何知道那么多的生活细节,以及土方偏方的。甚至没有表示出疑惑的样子,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不安。
下意识的将手放在胸前,隔着衣服摸着那块玉佩,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知晓自己的来历,莫说生死有命,单单自己和李承乾的婚事就会告吹。
这是绝对不能容许的,还有十天,还有十天就可以完婚了,幸好微瑕不是正室太子妃,不然吉时良辰,采亲纳吉还不知道要一年半载。也就简单的一个仪式罢了,也算是看在微瑕的名望上了。
不过长孙氏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微瑕一笑,让自己一个初来乍到,出身不显的女孩,位居太子妃之下,侧妃之首,要是没有意外,李承乾得继大统,那么自己便是皇贵妃了。
可惜,不说李承乾的储位艰难,自己是绝对不会甘愿成为众多女子中的一个,李承乾,皇帝也好,草莽也罢,你都是我的,我一定要得到你,即使你恨我。
脑海中闪出掀开床帘的一刹那,那墨黑的眼;贴住唇的瞬间,灵魂都要颤抖。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不是命运,李承乾,若我微瑕此生得不到你,我的命便此终结。
微瑕握住衣服的手都在颤抖,寂静的伊人殿,高高的屋脊,空旷的殿堂,却仿佛透不过气来一般的压抑。
“小殿下。”门外响起了柳絮的声音。
微瑕回过神来,转过身去,却见到门口站着一个孩子,大约六七岁的模样,一袭锦袍,笔挺的腰杆,不卑不亢的看着微瑕,却又没有丝毫盛气凌人的姿态,好似在打量,在犹疑。
好一个英气的小公子,最近的孩子貌似都比较早熟,尤其是面前这个,微瑕笑的和蔼,柳絮的称呼大概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你就是那个微瑕?”李想皱了皱眉头,看着对方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样子。
那个微瑕?哪个微瑕?微瑕微微一笑,看来自己的声名还真是如雷贯耳啊,只是不知晓这小公子听见的,是哪个版本,希望不是九天仙女下凡尘这种雷人的传言。
“我便是那个微瑕,你是那个皇长孙李想?”微瑕眯着眼睛笑着回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是李承乾的孩子,一向不怎么喜爱吵闹幼稚的小朋友的微瑕莫名的对他有好感,嗯,真是越看越可爱,不愧是血脉相承啊。
李想被直勾勾的目光看得一凛,红了红脸颊,微微侧了侧脸,避开了微瑕的视线,却又不甘心示弱,抬眼望着微瑕:“是,你救了父王?”
“嗯,算是吧。”微瑕想了想,最后救人的是薛礼,就算是割腕放血都很难说有什么功效,话说那时候怎么就脑子短路了呢?以为是拍电视剧呢。
李想点点头,可爱的小脸沉默了一会,说:“你要当我母妃?”
一句话,微瑕的口水呛住了,自己的身体也就十四岁,李想七岁,自己名义上是他的姨娘,这辈分算的,怎么都感觉像是前世几个小屁孩在玩过家家的游戏。
不过,母妃可不是谁都可以称呼的,只有正室才是子嗣的嫡母,而微瑕又不是李想的亲生母亲。
李想是一时说错了话,还是故意为之呢?微瑕好整以暇的看了一眼在自己身边恭敬的低着头的柳絮,淡淡的笑着:“据我所知,小殿下的母亲早逝,是太子妃将殿下带大的。”
这里面有水分,闵妃是前年过世的,那时候李想已经记事了,而且,太子妃自己有儿子,对这位长子都多少真心就很难说了,毕竟李旻可是嫡子。李想啊,排行太招人忌讳了。
话说起来,闵妃死的时间也比较让人遐想,不就是李旻出生的时间么,虽说事有巧合,可是**中最缺乏的就是真正的巧合啊。
李想抿了抿唇,微瑕一见面就将他的身世说了来,即便这是一个事实,这么当着当事人的面讨论,有点揭人伤疤的感觉。
“是。”李想咬着唇,不甘示弱的看着微瑕,眼睛却红了起来。
看来,这两年没少受气啊,即便太子妃顾忌人言,面上对他甚是亲善,但终究不是亲生母亲,侯婉儿也没有长孙氏的气度,这年头,尤其是皇家,要强的孩子总是比较受罪的。
微瑕上前拉住小孩儿的手,带到跟前,自己坐在椅子上,吩咐道:“柳絮,梅花糕还剩下些,拿些过来吧。”
柳絮依言下去,李想抽回自己的手:“我不要吃梅花糕。”
微瑕也不恼,好整以暇的看了眼倔强的小脸,倒了杯茶给自己喝:“我有说给你吃的吗?”
“你!”李想话音一窒,就要转身就走。
“怎么,还未道别就要走了么,皇长孙的礼仪今日可是见到了。”微瑕眯着眼睛笑。
李想的脚步顿住,暗自懊恼的不行,怎么就一时冲动跑了过来呢,这位所谓的才女可真没点皇奶奶的气质,连太子妃也不如。
“我有说,不给你吃了么?”微瑕继续不怕死的撩-拨,这孩子真有趣啊,愈来愈有趣了,真喜欢。不知道李承乾小的时候也是这么别扭倔强的吗?
“你,在耍我吗?”李想也不是笨蛋。
微瑕点点头,很惋惜的样子:“你到现在才发现吗?”
“为什么?”李想想不通,崇文馆的夫子对这位才女都是赞赏之情,如今她人在东宫,被一起上课的学生,或冷嘲热讽,或崇拜仰慕,当然他自己也想见识一下,今日放的早,便一时冲动跑过来。
以为是长孙皇后那样的端庄温婉,气质出众的女子,却不想,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以前也有远远的见过一面,真的和面前这个是同一个人吗?李想不明白,初次见面,自己也没有得罪她,为什么如此戏耍他呢?
难道,她也是知道自己在东宫的地位,想要羞辱自己讨好太子妃吗?想到这里,眼中一黯。
“因为你可爱啊。”微瑕直言,她真的觉得这个孩子很有爱,很喜欢,也许是李承乾的孩子,也许,因为他同病相怜的身世,莫名的,就想要亲近他。
李想本来认为她要么直言不讳,表明自己的嘲讽,要么就是虚假的说着慈善的话,不管是什么,都是不屑的。
却不想,微瑕居然说他可爱,那种不该形容在男孩子身上的词汇,不由一愣,看着微瑕不加掩饰的真心,脸颊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心中又羞又恼。
微瑕看着李想半月形的大眼睛,这模样,都说男孩像母亲,李想却真的很像李承乾啊,不,是太像了,简直就是缩小版的李承乾。
心愈加的柔和,遇见李承乾的时候,已经十五岁了,完全的错过了他稚嫩年幼的岁月,如今李想的模样不由的让微瑕有种时空穿越的感觉。
记得以前看过关于李承乾的文章,据说他是三岁的时候才见到自己的父亲的,虽有长孙氏的陪伴,但长孙氏的重心肯定不在他身上,而是努力的维持备受打压的秦王府,以及出征在外的丈夫身上。
后来李世民回来了,又卷进了夺嫡之中,根本来不及和自己的儿子培养父子感情,玄武门之变,长孙氏跟着丈夫去劳军,演出一场伉俪情深的佳话。
可是谁也没有提过李承乾在哪里,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大大的院子里,听着外面的厮杀声,那些和自己玩耍的堂兄弟们全部都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会害怕。
之后,贞观之治,李承乾被封为太子,把年仅八岁的孩子一个人丢进了冰冷冷的东宫,那些堂兄弟们死亡的地方,远远的离开自己的父母。
李承乾,在渴爱中干涸的孩子,最是无情帝王家,即便是千古一帝的李世民也没有多大的差别。
脑海中不由的回想起那个孤独倔强的背影,心里一阵抽疼,如今,面前这个极为相似李承乾的孩子,微瑕不免就有种亲近的想要呵护的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