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微瑕走进天上楼顶楼包间时,魏齐正品茗着手中特别的清茶,淡淡的香气在口鼻间氤氲,萎靡的精神好似都激爽起来,从胸口蒸腾出来的清透。
似笑非笑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微瑕,道:“我没有料到,做出如此远隔人世般的清茶的人会有那样红尘俗世的欲-望。”
微瑕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喝干,没有半点品茗的意味,让对面的魏齐不由的心疼这样浪费的牛饮水。
“不过是世人一厢情愿的想法,何必怪罪牡丹不够脱俗。”微瑕淡淡的道,指尖在杯沿摩挲着,圆润粉嫩的指甲愈加晶莹剔透。
“也是,俗的,不过是人罢了,”魏齐洒然一笑,“只是不知道今日瑕妃召见,有何指教。”
微瑕瞥了他一眼,道:“既然没有那份尊敬,也无需多加礼节。”
魏齐伸出食指摇摇:“家父经常教导在下,礼不可废。”
“只是不知晓私会**嫔妃,这是哪门子的礼节。”
“你就是如此,口里总是饶不得人,稍加屈于弱势又如何?女子呢,不是就该弱不禁风,才引得起男人怜惜的么?看来瑕妃还要好加修炼才是。”
“不需要你费心,”微瑕冷然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自然是成了,怎么能耽误了瑕妃娘娘的大事。”魏齐口露讥讽之意,姣好的脸庞上一反人前的谦虚恭谨,轻浮的笑着。
对于面前这个人,微瑕一直都看不透彻,明明是有名的直臣魏征的嫡子,却主动投向了微瑕,甘愿当一个马前卒,却又不像别有图谋,这些年来,虽然嘴巴里总是喜欢调笑,倒是没有一件事情不尽心尽力。
即便现在他要告发,自己都已经陷进了泥潭,也落不了一个好字。他的父亲,终究是从前太子李建成那里赦免的旧人,虽说重视其才,难道李世民心里真的没有一点疙瘩?前世看史书就不会相信,现在更是如此。
李世民会轻饶侯君集,但却在魏征死后亲自毁了他的墓碑,将所谓的君臣相得的佳话毁的半点都不剩,这可不是一件突如其来的事件就可以造成的,估计心里早就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一直在隐秘的生根发芽,最后克制不住的暴怒。
皇帝,都是多疑的,不多疑的皇帝是好人,但不是好皇帝。
良久,室内陷入了一阵死寂,魏齐收敛了笑容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他一直记得,三年前,自己对年幼的微瑕说要跟随她,却没见她有半点的犹豫便同意了。
不管是任何人,也不可能轻易的相信,说不准还会当做一个笑话,起码在当时他的心里的确有八成都在玩笑。
如今想来,似乎微瑕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一样,他不信的,这样汲汲营营的暗藏野心的人,会如此轻信,事隔三年,他终究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在他眼里依旧年幼的女孩淡淡的笑道:“背板从一开始就存在。”根本没有必要大惊小怪,她所需要做的,只是将损失压在自己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得到这个回答的魏齐顿住了呼吸,闭了闭眼,暗恼自己怎会如此沉不住气,却又不由的看向那个静如止水的女孩,怎么能想象,这样出尘的聪慧的女子,会有如此大的野心和欲-望,会有狠辣残酷的智谋。
他知晓,任何人都有两面,人人都善于伪装,即使是他家后院他父亲的几房姬妾不也是人前人后几张脸吗?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是当年偶然发现十一岁的孩子居然有如此心计胆略的时候便清醒的认识了。
可是,即便如此,每次看见她,看见她冷静淡然的笑容都忍不住怀疑,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三年过去了,自己居然放了近乎全部的心神在这个人身上,不由悚然惊醒。
却已经形成了习惯,像中了蛊毒,克制不了,拒绝不了。
其实是知道的吧,即便自己貌似是她完全信任的人,和路人甲乙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也许她根本就没有记住自己的脸,不怀疑自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何尝不是没有将自己放在眼睛里呢?
但是他不可能背叛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结局,也许比生不如死更加恐怖,而且,他舍不得,舍不得离开,舍不得放弃,心中甚至有种卑微的念头,只要,只要还看着自己就好,只要还有利用价值就好。
于是,一时心神恍惚下,居然问出了自己一直盘旋在心头的问题,想知道,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即使,即使她说的便是心中所知,也抱着万分之一的期待。
背叛一开始就存在。
不是自己预想中的答案,却更加让人绝望,原来所谓的信任和放松,其实是早就预计了自己背叛吗?也就是说,无论他做怎样的决定,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像一只蚂蚱,怎样都翻不出她的算计吗?
魏齐悲哀的想着,绝望的不是她的冷漠,而是自己居然兴起更深的执迷,闭上眼,最后的清醒和自尊让他不愿泄露眼中的情绪。
“真是让人伤心的答案呢,都不会稍微温和一些。”似嗔似怒的道,魏齐一口喝干了手中杯中的清茶,早已冷却,让脑子从一时的恍惚中挣脱出来。
微瑕侧了侧脸,方才的感觉,应该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吧:“你是第一个说我不够温柔的人。”难道伪装的不够善心,一直还以为自己穿越成了玛丽苏了。
好像受不了的激灵了一下,魏齐斜斜的瞥了她一眼,言归正传:“你不担心会给自己招来麻烦吗?”
方进宫,就出了事情,怎么说都会被怀疑到她的身上吧。
“恰好相反,现在是最好的时间,”微瑕没有解释的意思,直接道,“你只要让一切顺理成章就可以了,我想令尊应该很高兴扳倒所谓的奸佞党。”
清流啊,可不是只会叫嚷不通世事的书呆子,下起手来是半点都不会心软,抄家灭门的事情没少干。
“你算准了侯君集会凯旋?”魏齐想了想,又问道,虽说大唐军事力量强悍,一个小小的高昌不在话下,但一点犹疑都没有的断言,甚至将所有的计划都压在上面,似乎都有些不可思议,尤其还是敌人。
微瑕一笑:“他会胜的。”他有非胜不可的理由。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吧。”
点点头,魏齐像往常一样,随意的走出去,而后便听见他在楼下和某某才子寒暄,沉默的又喝了一杯茶,微瑕笑道:“怎么,还要我请吗?”
薛礼走出来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沉默的看着她。
微瑕没有抬起头,继续喝着早已经冰凉的茶水,嘴角泛出笑意,眼中却是一片冷然:“怎么,很是失望?”
“你是故意的。”薛礼陈述,故意让他看见她进入天上楼,让他听见她和魏齐的密谋,故意等着他,将一切摊到他的面前。
眯眼一笑,风姿绰约,这四个字用在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身上有些怪异,但没有人能否认,这个人特有的魅力,危险而妖娆。
“我还以为你会质问我为什么呢?”微瑕似有遗憾的轻叹。
“为什么?”
优雅的喝着水的微瑕差点被呛住,终于放弃了不雅的举动,手帕轻轻擦拭了带水的嘴角:“你想知道什么呢?那么多的问题,可回答不过来。”
“为什么让我知道。”想了想,薛礼问道。
摇摇头,微瑕终于转过身,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或者说,是男人:“因为你会问:为什么让你知道。”而不是,搬出家国天下质疑她的所作所为,也不会一脸受到欺瞒伤害难以置信。
他足够冷静,足够理智,也足够让她心安。
“我一直想还给你一样东西。”慢慢解开自己紧缚的衣着,露出洁白无瑕的肌肤,如愿的看到一向冷静自持的人下意识的转过身去,不由的轻笑出来。
不过是脖子而已,便如此羞涩,要是看见后世动不动就拍个全-裸视频的美女们,岂不是吓死,也许,这就是年轻吧,过后五六十年的开元盛世,开口极大的衣物,半透明的材质,可是见怪不怪了呢。
将里面的玉佩拿出来,上面还带着温热的体温,递给他。
薛礼沉默的接过,看着手中的玉佩,良久:“你知道了。”只是指出一个事实。
“那么明显,我若再不知,真是木头人了?”薛礼只是不善于表达情绪,不是喜爱隐藏,故意戴上面具,相处时间久了,就会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喜怒哀乐,他冷面下的心热。
所以任由自己接近,所以默默的关心自己,所以不惜暴露拼命保护自己,所以一反心中的排斥毅然投向朝廷,这一块小小的玉佩,带着多少美好回忆,就有多少刻骨仇恨。
即便极力克制,还是忍不住颤抖身-体,几乎捏碎了手中的玉佩。
微瑕站起身来,将高出自己许多的男人拥入怀中,感觉他的僵硬,轻轻的叹了口气,两个几不可闻,近在咫尺的人却清晰可辨的字从红润的口中传出:“舅舅。”
(抱歉,这两天电脑抽了,不好上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