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看那人手里掂量着的银钱,形状如戟,成人手心大小。
忽而一个念头闪过,让她不禁蹙眉。
“三千年前..”
……
公元前一零四二年,武王之子姬诵,年幼登基,周公旦以辅佐大臣之名暂代掌权。
西周初立,政权不稳。三监之国不满周公摄政,殷商后人武庚见势,勾结管、蔡,串通旧地东夷小国,篡权夺位,起兵造反。
为镇压殷商余孽,周公旦亲自领兵东征,终于成王三年,平定叛乱,统一大周。更于平定之初,懿旨殷地遗民迁徙宗周,以促进大周百姓与殷商后代共享繁荣盛世,而这场战役亦被史称为“三监之乱”。
……
绛城外驻扎的军队已陆续撤离,只留够驻守城池的人手。
马匹踏过泥地的痕迹陆续被往来的流民踩碎,湿漉漉的官道上还有昨日大雨留下的印迹,空气中虽有清晨自带的芳草气,却盖不住厮杀过后浓郁的血腥味。
城墙斑驳,屋檐暗暗,到处一片灰蒙蒙的颜色,对于流民来说,眼中唯一的颜色不过是城主府名下草房处的那些炉饼与热汤。
在卫家军队管辖下,原本哄哄争抢的流民已经安静下来,依次等待粮食的发放。
整座城池,俨然一副战火方熄的模样。
一辆寻常马车风尘仆仆来到城门前停下,有尽责士兵上前检查,看了通关文牒罢了,随即放行入城,那士兵驻足原地好奇看着那辆又不太寻常的马车向着城主府走去。
“是郑家啊……”士兵默默道。
……
郑环端着仅有一片菜叶的汤水,又叹了口气,旋即一碗热汤下肚,身子暖和了不少,将坚硬如铁的炉饼递给了身旁的小胖子。
小胖子看到多了一块饼,乐的开花流口水,又想了想,小心问道:“给我的?”
郑环点了点头,反正她也吃不下。
小胖子搓了搓手接过炉饼,一点儿也不嫌弃它的硬度,拿起来便是一阵乱啃。
真是好牙口,郑环不禁感叹。
……
一辆马车从他们面前缓缓驶过,随行的人不多,一小车夫,一侍卫,还有一位老者。
不知武功造诣如何,三人都带着家伙式,尤其是那老者的佩刀,刀鞘上刻着鸟兽的图案,那侍卫是佩戴的刺剑,也不像寻常之物,连小车夫裤脚旁的匕首,也是相当精致,和那把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知这马车里坐的是哪位贵人。
郑环看着马车向城里深处行进,正看的出神,那侍卫竟回头看了一眼,她下意识的收回目光,回过神来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做,只是本能。
……
老者瞧了他一眼,“怎么?”
侍卫摇了摇头,“被盯得不舒服。”
“可看清人了?”
侍卫又摇了摇头。
老者不争气的哼了口,不再看他。
马车在城主府门前停了下来,这里已经远离难民所在的区域,听不见多余的嘈杂。
小车夫上前叫门,不一会儿有人出门来应,看了通关文凭和信物,连忙请示了主人,府中的主人更是亲自迎接将人请了进去。
……
郑环还是没看到马车上到底是什么人,看着消失在街头的马车,慢慢的收回了目光。
日头渐渐足了起来,快要到晌午,小胖子已经起身去排队领饭,郑环看着难民排成的长长的队伍,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忽而一块阴影将自己盖住。
“是你在看我。”
那阴影说道。
郑环逆着光看去,看不太清脸,低头却认出了那把佩剑。
是早上那个侍卫。
郑环不语,一手挡着太阳,抬头看他,他也不语。
他太高,看的久了,脖子就酸,郑环低下头结束了这场无聊的对视。
那侍卫见状颇为得意,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战绩”。
旋即扭头走了,就像没来过一般,就像只是单纯想知道刚才是谁在看自己。
郑环看着他背影,心想这真是一个奇怪又奇怪的人。
……
按照领队军官的说法,从绛城往西北再行候余日便能到达宗周,郑环与小胖子同大多数流民一样,在草棚里寻了个角落歇下,静静等待日头再次升起的时候。
“小鱼,俺想俺娘了……”小胖子怀里揣着炉饼,眼里泛着泪光,如天上的星星。
郑环拍了拍他肩,表示安慰。月光从天上落下来,带着几分暖意。
“小鱼,俺答应你娘照顾好你,俺说到做到……”困意来袭,小胖子努了努嘴沉沉睡去。
郑环环顾四周,墨黑一片,从四处迁徙而来的人们大多数进入梦乡,带着疲惫,守卫也忍不住睡意来袭。
西周初立,殷商移民。想来是这段时期没错了。
“奴隶制呢……”她蹙眉默道。
旋即将这些无用的想法散去,欲要入睡,只是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抹火光分外显眼,又倏地消失不见。
那是城楼方向。
……
“你不要命了?!”
“本是冒死前来,何顾性命!”
“笨蛋,要死也先完成任务!”
……
清冷的月光下有人窃窃私语,想搅乱夜晚的宁静。
夜越来越深。
脚步声由远而近。
郑环试着叫醒小胖子,对方却睡得太死。
“不嘛不嘛,俺还要吃…唔…”他呓语,郑环连忙捂住,不再让他发声。
来人朝他们这个方向看来,但夜晚太黑,也就作罢。
脚步声继续远走,从郭向城里而去。
……
约摸是子时,城中忽然大火,火光冲天,火势逼人。
大火被扑灭时,已是白昼,昨天来的难民已经继续上路,朝着西南方向行进。
……
坐落在城主府西侧的小院已然被大火吞食干净,只有木炭还滋滋作响。
厅堂内众人皆是倦容,显然昨晚没有睡好。
“郑大人放心,老夫已下令全城戒备,定将贼人缉拿归案!”
卫伯爷单手背后,言辞诚恳,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只是他也知晓这是不太可能的事。因为按照眼前这位老者所言,他们一路已遭到多次诸如此类的袭击,但那贼人总是能轻易脱困。
连宗周郑家都抓不到的人,他一小小伯爷能做什么呢。
“那些流民呢?”郑德问道。
“按登记在册的名单逐一排查,此时应该也出了郭内。”卫伯爷如是说道。
流民里有奉命迁徙的殷商遗民,身份特殊,又是王命,不敢耽搁,检查通过也就放行了。
郑德微眯起眼,无论他们走到何处,那些人总能准确知晓他们行踪,无一错漏,若不是他们有所警惕,几次都险些让贼人得手。
此次出行,所带之人皆是亲信,就算有嫌疑的人也已被他处理干净。
如此,到底是谁想对郑家下手。
郑德脸色阴沉,显然很是不悦。
卫伯爷轻咳一声,出言安慰道,“所幸没有人员伤亡。”随后又像刚想起来一般,问道:“不知郑娘子现在何处?可还安好?若是人手不够,卫府的侍卫随时待郑大人差遣,虽然比不上邢氏子弟,但胜在人数……”
郑德无心听他有意无意的试探,随即说道:“多谢伯爷美意,小女安好,有劳记挂。老夫奉命入京,与贼人周旋已耗费诸多时日,不敢再多叨扰伯爷。如今离国都已不远,待老夫回到宗周,定将此事查个清楚。”
说罢便携人离开,卫伯爷微微感叹,郑家的人行事果真是这般干脆利落,不近人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