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细碎的雪花在凄风冷雨中飞舞，满目仓惶。
在这种时候，家这个字格外温情。
一进门，便被融融的暖意包围。肖露和叶薇正在厨房里帮林阿姨做饭，絮絮的说着话，兰姐收起云夕脱下来的大衣，贴心地奉上热茶。
真好。
云夕慵懒地坐在沙发上，随手开了电视。很巧，是肖洋出现在画面里，清冷的神情，锐利的眼神。是在一个慈善拍卖会的现场，除了慈善和集团事宜，他一言不发。有记者提及离婚、绯闻，他便冷冷地看住提问的记者，直到那人噤声或有人岔开话题。这样子的肖洋，云夕能见到的机会并不多。
他住院时，每日朝夕相对，出院后，就很少见面了，只是每天或早或晚通个电话。
偶尔，云夕会觉得他变了，或者说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一种感觉，说不出个所以然，也只好抛在脑后。
兰姐走过来，压低声音说道：“时先生在外边。”
虽说肖洋压下了大篇幅的八卦新闻，却不能阻止记者含沙射影，他们那些事，不论真假，早被人抖落地干干净净。看起来兰姐知道的隐情不比谁少，难得的是毫无嗤笑不满，反倒处处帮忙敷衍。云夕感激地笑笑，拿起手机给时涛打电话，轻声劝告：“回去吧。”
时涛态度坚定，“没可能，今晚我一定要见到你。”
云夕发难，“那么，你进来吧，也看看肖露。”
“我继续等，你不介意的话，明天早上见。”时涛挂了电话。
一向温和的人倘若执拗起来，是八匹马也拉不回的。云夕没奈何地起身，兰姐取来白色羽绒服帮她穿好，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
云夕就笑，“放心。”肖洋那个人，性格上找不出什么优点，却有很多人处处偏帮于他。
门外，雨停了，风弱了，只有大朵的雪花飘飞于天地间。
时涛的车距离大门还有长长的一段路，云夕慢慢走过去。
他今天开了一辆黑色越野车。云夕莫名地想起了肖洋的路虎，想起了他开车时不允许她坐在后座，“你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司机。”他说。
云夕站在车旁，犹豫着开哪扇车门更合适。生活里，她时常陷入这种很无聊的挣扎之中，就像可以为了一餐饭去哪儿吃而犹豫半个小时。幸好，幸好她为之犹豫的都是这种琐事，若换成公事，公司怕是不消几日就被她败掉了。
时涛下车来，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待她上车时，伸手护住她头顶避免磕碰。
他将车稳稳地开起，始终沉默着。
气氛很沉闷，云夕想说点什么问点什么，又觉得说了也是废话，不如不说。她干脆放松身躯，手插进衣袋，闭上眼睛。不管何时，她也不愿让自己处于被动的一方，因为被动意味着不够理智，容易犯错。即使不能掌控局面，也该势均力敌。
车子停下来，云夕睁开眼睛，看到那家餐厅。是一家中档餐厅，有一段时间，她和时涛每天晚上都来这里就餐，老板和厨师、服务员十分热情周到，没几天就混熟了，云夕便告诉厨师自己想吃哪种口味，厨师总是笑呵呵地照办。在外边吃饭，要的就是这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太久没来了，她几乎忘了这个好去处。走进餐厅，老板满脸笑容地叫服务员带他们到二楼包房，服务员竟是相熟的那一个。似乎，又回到了旧时光。
“干白还是干红？”服务员居然还记得他们只喝这两种酒。
“干白。”时涛说完询问云夕，“可以么？”
“无所谓。”云夕说。
什么酒都能醉人，区别只在于人的心态。
酒菜上桌，色香味俱佳，云夕却失去了往昔的好胃口。
“我们有很长时间没有好好聊天了。”时涛点上一支烟，“我欠你很多解释。”
云夕把玩着白瓷茶碗，“那就说说吧，说你可以说的，愿意说的。”
时涛温柔地笑，“还是你问吧，我没什么不能不愿说的，只是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起。”
“以前的事情，再说也改变不了什么，就说你和秦颜吧。”
“接管公司之后，我不在乎和谁合作，只想把公司壮大，不想再成为别人财势相争的牺牲品。”时涛凝视着云夕，“上次你看到我和秦颜在一起，那时，我和月乔的确有合作的意向。现在已经取消了。”
月乔。云夕讽刺地笑，秦玥处处和母亲作对，连公司的名号都要暗自较劲。只是母亲的莉桥年深日久，而月乔不过几年光景，没有可比性。
云夕问：“为什么取消了？”
时涛失笑，“云夕，你是明知故问。月乔最近波折不断，可以说是危机四伏，你敢说你不知道么？”
云夕也笑，“听说了，但是和我没有太大关系。一定是秦颜和你说了什么，对么？”
“不关你的事就好。”时涛和云夕碰杯，“你答应过我，让我偶尔可以见到你，这话还算数么？”
云夕沉吟片刻，“算。”
时涛喝尽杯中酒，“至于秦阿姨和秦颜，她们毕竟是你的亲人，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善待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如果你不喜欢，我会离她们远一点。但是云夕，我担心你如今的态度会让自己遗憾终生。”
“我已经有终生的遗憾了。”云夕看着手上的红宝石戒指，苍白地笑，“时涛，不要因为我去做什么，没有意义，因为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是什么样子。你和谁来往是你的自由，我今后不会干涉，但你，也不要干涉我。谢谢。”
时涛的眼睛写满疼惜，“总还有值得珍惜的东西吧？”
“当你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了，还有什么值得珍惜呢？”云夕将酒杯端起又放下，“不说这些，说得自己都灰心。回去吧，今天这酒，喝不动了。”
走出餐厅，雪刚停，云夕走到路边等计程车，“我自己回去就好，你也打车回去吧，安全起见。”
时涛看看时间，说：“还早，到车上坐一会儿好么？”
云夕看看车辆稀少的路面，点了点头。
时涛发动了引擎，开了暖风，将电台随意调到音乐频道。
温暖的空间，动听的旋律，车窗外肃杀的白色忽然就柔和起来。
时涛握住云夕冰凉的小手，将掌心的温度一点一点传递给她。
他慢慢地靠近她，眸子里是极致的温柔。
他柔声询问，嗓音微微沙哑着，“云夕，有没有想我？”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的脸贴得更近，近到她可以感觉到他鼻息的温度。
她问自己，还可以么，还能拥有最初的爱么？
他的双唇，宛若羽毛，轻轻拂过她的额头、眉心、眼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