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见了你这几次,我不恨她了,因为她把你照顾的这么好,聪明又坚强懂事,”秦玥把手里的烟摁熄在烟灰缸里,眼神柔和下来,她自嘲地笑笑,“比起秦颜,不知强了多少倍。做母亲这回事,我的确是不够格,没有照顾过你,放在眼前的只顾着溺爱,忘了教她做人。”
云夕坐回到座位上,点上一支烟,慢慢吸完,同时慢慢消化掉了秦玥这一席话,然后,她问:“后悔过么?你这么恨我妈,用了二十多年和她相互折磨。有意义么?你这么想和我团圆,可我能带给你的,只有失去。”
秦玥笑得很坦诚,很有爱,“你不接受我,是因为你从来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一定要得回你,是因为我这些年来都因为你内疚自责。现在,容莉倩不在了,我会顺其自然,你给我什么我就接受什么。这就是我对你的感情,这就是我的母爱,她不美,但是她真实。”她优雅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一点点掸去长裤上的烟灰,“公司垮了,刚一出问题我就知道是你,后来就是肖洋下了狠手。几天之后,我会被打回原形,一无所有。但你知道么,我挺高兴的,如果你不能爱我,我就由着你惩罚,即使被你伤害,也是出于你在意,对不对?”
云夕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放心,我不会让你过得太惨。我,有点累。”
秦玥知道,谈话到了结束的时候,她站起身,笑盈盈的,“云夕,总有那么一天,你会发现,我不是你的耻辱。我等你认我,以死为期。”她走到门边,挥挥手,“云夕,还有好多话想讲给你听,什么时候想听我认错、忏悔,打个电话我就会出现。再见。”
秦玥特别会说话,语气总是不急不缓,柔柔的,暖暖的,即使你防备,她的话还是会让你的情绪随着她的言语起伏。父亲的心被她俘获,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这次见面,和云夕预期的完全是大相径庭,她想,以后还是不要这么无聊了。如果经常见到她,道德标准都会被她影响。不见才是正道。
如果你不能爱我,我就由着你惩罚。听了这句话,云夕就失去了对峙的心情,不是因为秦玥的语气真诚,是因为她想起了肖洋说过相似的一句话:“如果不能爱,就由着你去恨。”他总会说这种在当时听来含义不明的话,需要很久之后才能明白他当时的心境。就像所有人都说,肖洋爱乔云夕,可他从来不对她说“我爱你”。就是这么一个和自己和别人较劲的男人。
他要出国了,归期未定,神秘兮兮的。其实细想起来,他可能更习惯于国外的生活吧。到了国外,他少不了撒着欢儿的风流吧。云夕抿嘴笑着,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座机话筒,拨了肖洋的手机号码。
肖洋情绪不错,话音里含着笑意,“乔总。”
云夕看看时间,“快要登机了吧?”
“嗯。”肖洋和别人说了句什么,走到一处相对清静的地方,“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不是过一阵子就回来么?我等你。”
“如果不回来呢?”
云夕坐到办公桌上,轻声说:“我和你走。”
“淘气。”肖洋说,“乔云夕,别总开这种玩笑。”
云夕得意地笑,“那么,早点回来。”
“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
“那么,再见?”
“再见。”云夕轻轻地把话筒放回去。
门忽然被大力推开,刘柳气呼呼走进来,把手里的文件扔到办公桌上,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委屈地看着云夕。
云夕连忙从办公桌上跳下来,“怎么了?”
刘柳一副兴师问罪的语气,“乔总,你从哪儿找的这个男人啊,气死我啦。”
“说来听听。”云夕忍着笑,刘柳一向公私分明,今天这架势,一定是被气昏了头。
“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和我谈生孩子的事情,看那意思是一门心思想要男孩儿。乔总,这样的男人不过分吗?”刘柳没好气地把滑到胸前的长发揪起来甩到后背,“你必须和我说清楚,这个男人,你是从哪儿淘来塞给我的?”
“相亲认识的男人,有的可能比较务实,不,比较直接吧。”云夕尽可能的给自己找着台阶。那男人是叶薇的同事,云夕感觉相貌斯文谈吐幽默,就帮刘柳牵了这条红线,如今这局面却是真的没料到。
“还没结婚就这样,结了婚,我就是名副其实的生育机器,太恐怖了!”刘柳甩甩头,“我把他甩了,就是这样。”
“其实,那人真的不错,最起码,我感觉不错。”除了急着要孩子,好像也没什么不足之处。
“拜托啦乔总,他还算不错?!”刘柳撇撇嘴,“和肖总离了婚,转头说那样的人不错,您这品味,唉,唉。”
“我们是两码事,你不能混为一谈的。”云夕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样,急急的辩解。
“那么,我亲爱的乔总,您结婚之前,肖总和您提过生孩子的事情么?他说过他想要男孩儿女孩儿么?”说到这话题,刘柳兴奋起来,“你们的孩子如果生出来,该有多好看多可爱啊。”
“滚!”云夕被气得不轻,揪了一下刘柳额前的刘海,“什么叫如果生出来?我们根本就没那计划。”
刘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这是肖总最大的失误,如果有了孩子,你们才不会离婚。”说完一扫阴霾,“乔总,我去做事了。”
肖洋,孩子,离婚,云夕默念这这几个词汇,苦涩地一笑。
是这样漫长的一个冬季。错综复杂的情缘关系,没有人是对的,也没有人是错的。每个人都过得很辛苦,很惆怅,却不知别人也在为自己忧伤,即使明白,也无能为力。
站在落地窗前,云夕抬头看了看天空,还是冬季死气沉沉的浑浊的灰色,算算时间,肖洋的班机已经翱翔于天际。又低头看看写字楼下,肖洋派出的所谓保护她的车子静静停在街对面,萧彦辉最近添置的白色房车停在门前。
肖洋神经过敏也就算了,萧彦辉又在唱哪一出呢?近来,萧彦辉从来是到楼下就打电话叫她出去,今天,她观望好久也没动静。
午餐时间,云夕晃下楼去,满足好奇心。
好奇害死猫,如果云夕知道走这一趟会让自己亲身体验这五个字的含义,她一定会乖乖地留在办公室。
走到萧彦辉车前,他放下车窗,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终于发现我等你了?”
“今天很闲么?”
“上车,给你个惊喜。”萧彦辉下车,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的生活,从来有惊无喜。”虽然这么说着,云夕还是上了车。
“耐心点,带你去个地方。”萧彦辉加足油门,将车开进闹市区,他看了一眼观后镜,“每天被人盯梢,感觉好么?”
云夕实话实说,“习惯了。”
“我不习惯。”萧彦辉的声音往下沉了几分。
车子驶入一片居民区,拐了几道弯之后,云夕赫然发现一辆白色房车,和她乘坐的这一辆款式、颜色甚至车牌都相同。萧彦辉把车停在路边,那辆车子立刻开了出去。
片刻之后,车声远去,周围陷入骇人的平静。萧彦辉用了调包计,甩掉了跟踪的人。不,到这一刻,云夕必须承认肖洋的说法,那是保护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