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红衣如血，像一柄染血的长剑，直刺苍穹。
像是奔着某一道虚影去的。
却又更像是奔着所有的虚影去的。
已入夜，星空很美，但星空下的此地仍如白昼。
漫天的虚影笑声不断。
却笑得更加悲戚了。
吴乾坤心里也莫名的十分悲戚。
他第一次没有因为速度太快而呕吐。
也第一次忍着如刀剑般的疾风打在身上而没有闭上眼睛。
因为他莫名的很想要看清楚将要发生的一切。
风如千刀万剑反复砍刺他的身体，又如千军万马在他脑海中奔驰，砍刺得他浑身流血，震得他七窍流血。
他看到夜空如洗，又看到此地亮如白昼。
他看到那五根巨大的发着亮光的手指，像坍塌的擎天柱倒向他，却没让他感到压迫万分，反而感觉很安心，好像已经脱离了危险一般。
他看到倾城似柄剑般，直刺苍穹，又像千万柄剑，刺向天地，不遗任何一角。
他好似看到倾城就是一柄剑，刺向了笑得凄凉的他。
但倾城刺的是那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的漫天虚影。
他又听到身后很远处，卧槽的惊呼声：“九重天以上修为，真神修为！这世间竟还有神！”
卧槽的声音不算大，因为倾城瞬间就甩开他们很远了，但吴乾坤却听得很清楚。
原来倾城也会骗他，什么毫无修为，什么天生神速，原来都是假的。
倾城就像主宰众生生死的天神一般，直刺那个笑得凄然的少年。
同时，星空中忽然闪起了雷光，紫色的如同巨龙翻腾一般的雷光。
漫天的雷光，也径直劈向了那些虚影，劈向那个笑得凄楚的少年。
雷声真大，震得仿佛灵魂也要碎裂了一般。
好似天空裂了，不断的碎裂。
先是一声。
而后是无数声。
吴乾坤听过这种声音。
也被这种雷劈过。
但那次并没有感觉到疼，电光一闪，他便已经从地球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变成了一个襁褓里的婴孩。
但这一次他没有穿越。
但好似感觉到了疼，只不过，疼的，是心。
他看见漫天的虚影无处可逃，倾城所到之处，虚影惨叫着消散；雷电所至之处，虚影瞬间消亡。
这一幕让他的心莫名的疼。
好在那五根巨大的手指停住了，并拢在一起挡住了漫天的电光。
但漫天的虚影仍旧越来越少，因为倾城仍旧如同神明一般所向披靡。
少年的笑越来越凄苦。
吴乾坤听到了比雷声还响的咆哮声。
是漫天的虚影发出的。
声音和吴乾坤的一模一样。
吴乾坤有种仿佛是他自己在咆哮的感觉。
“又是你们！”
“倾城！今日你还要与九重天阙漫天神佛一起杀我么？”
“你，不想找到忘川么？！”
倾城不语，身形却更加快了。
“哈哈哈，倾城！好，你很好！”
“兄弟反目，就因为八重天上那东西？还是因为忘川？”
倾城仍旧不语。
吴乾坤发现倾城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你已杀过我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今日，就算你仍然联手九重天阙这满天神佛，也休想杀我这残魂之身！”
吴乾坤听着这些仿佛是他自己发出的咆哮声，心中莫名悲戚万分，愤怒万分。
仿佛经历了这声声凄然咆哮背后的故事一般。
但他却真的不知道其中有什么故事。
也真的莫名的悲戚万分、愤怒万分。
他看了一眼倾城，倾城的红衣好似真的染了血，红得刺目。
也刺心。
为什么心会疼呢？
吴乾坤不知道。
但，疼得很真切。
他轻轻的唤了一声：“倾城。”
倾城的身形骤然停住了，他低着头颅，一动不动。
吴乾坤感觉到倾城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忽然，倾城仰起头咆哮道：“够了，你还不明白吗？你，已不再是你了！”
虚影道：“你在我心中也早不是倾城！”
倾城道：“本体早经历万世轮回，你只是一道残魂，为何仍旧未忘？你本该忘了的！本该往生的！”
“忘？我该忘？魂飞魄散也难忘！轮回劫印能抹去我的力量，却抹不掉我的恨！何况，你们这些混蛋不也没忘杀我么？杀我？你们还不配！你们也做不到！”
吴乾坤听着这句仿若他自己发出的咆哮声，心中那莫名的悲愤之感竟越来越浓烈，浓烈到抑制不住的地步。
下一刻，他和天空漫天虚影一齐，咆哮出声：“当时你们不能杀掉我，现在也不能！”
在他开口的时候，倾城的身影慢慢淡了。
倾城转过诧异的脸看他。
倾城的眼神像柄剑般刺痛了吴乾坤的心。
在倾城的身影将要完全淡去之际，倾城笑了，笑得有些勉强，他说道：“万世轮回，他已不再是你，你也不再是他。”
吴乾坤怔住，他自然不会相信那虚影就是他，因为一个人不可能在同一个时空有两个自己存在。
但方才他为何会与虚影说出同样的话呢？
倾城所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轮回？
万世轮回？
忘川？这名字好熟悉！
倾城不见了，吴乾坤知道倾城又回到了他的意识里沉眠。
他很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他没有问去问倾城这一切，他想倾城自己告诉他。
吴乾坤的身体在失去倾城的帮助后，不断的下坠。
他看见每一个虚影都在对他笑。
他莫名其妙的回了一个笑。
然后他就看见那五根泛着银光的巨大手指又动了。
大手在捏拢。
剩下的虚影依旧多得数不清。
虚影开始重叠在一起。
最终重叠成了一个。
重叠后的虚影仍旧是与吴乾坤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少年踏空而来，走到了吴乾坤面前。
少年的笑好似不凄苦了。
吴乾坤本该紧张的，心却出奇的平静了下来。
他与少年四目相对，两人静默无言。
仿佛对望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世间好似只剩下他和他。
少年打破寂静：“你好吗？”
吴乾坤并未觉得少年此刻问这句话有何奇怪，他很认真地回道：“很好，你呢？”
少年道：“也很好。”
而后又是四目相对静默无言。
又是少年打破寂静：“我们也许都活不成了。”
吴乾坤抬头看了一眼那近在咫尺的巨大手指，他知道手指之外是九重天阙漫天神佛引来的雷电。
但吴乾坤平静得连他自己都讶异，他只是平静道：“我知道。”
少年又笑了，笑容并不凄然，他说道：“但你要活下去，所以我会让你活下去。”
吴乾坤有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他问道：“你呢？”
少年笑道：“你活着，便是我活着。”
吴乾坤道：“你想做什么？”
少年道：“你既已轮回往生，便是人，而我，只不过是一楼残魂，我已经撑不住了。我在那封印中熬了万年，只为等你。我本想吞噬掉你的，这样我就能继续活下去。但现在忽然不想了。你毕竟是本体。不过，现在，到我解脱的时候了。我说过，我们不该分开的。”
吴乾坤疑惑道：“等我？解脱？分开？”
少年道：“嗯，我未往生，便是为了等你。我要将我苦苦保留的仅剩不多的记忆给你，或者说还给你。因为封印无时无刻不在剥离我的记忆，所以我所记得的功法已经不全，其他残魂被封印的位置我也已忘记，但我已尽力了。把记忆还给你，我便可以摆脱轮回劫印了，我终于等到你。”
少年听见了雷声，他皱了皱眉头：“来不及了，现在就还你。”。
少年与吴乾坤重叠在了一起。
无数残缺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冲击着吴乾坤的脑海。
吴乾坤头疼欲裂，痛苦万分。
脑海中，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不要把他放出来。还有，要找到忘川问清……”
吴乾坤下落的身体落地，摔落的痛楚，剥夺了他的知觉，他晕了过去。
他没能听完少年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