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山愣了，他已经用他最大的智慧和心胸去理解赤赫几个大佬的种种表现，他更在千金一诺后准备将自己一生所有都献给赤赫一族。可现在，抛开信任一项，他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障，更何况身为弱质女流的母亲。市井之中人欺人，势力场中人吃人，这一刻，即便班山早已饱尝世态炎凉，可仍不堪承受此重。
原来，身份的转变就好像徒手攀岩，每登高一丈确实能领略更多的美景，不过摔下后的结果却会惨上一分。当然，到了一定高度后摔下的结果都一样了，所以那时反而不会再瞻前顾后，一个个争着向上。谁都想第一个攀上崖顶，其好处不言而喻，且不提过程中的你死我活，但谁又知道终点在哪里？终点真的是终点么？
“杀意在你心，需求在我身。今日你能将话讲明，不论以后如何，班山先谢了。至于理由，不杀的我没想，杀我的倒是又帮你找了一条，因为我也想杀你了。”
班山冲着修火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不过眼睛也看向了怀风。修火的话怀风并没有拦着，说明他心里也有类似的想法，那大家就无需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班山，能告诉我你为何想杀修火么？拼死反抗、不甘束手待毙之类的场面话就免了，我想听真话。”
怀风拦下已是怒气冲天的修火，用一种意味莫名的语气问道，眼睛更是盯着班山一瞬都不带眨的。
其实班山这会儿蛮坦然的，他有种痛彻心扉后的清醒感，母亲在，突鲁在，假如对方当真动手的话他根本不会反抗。
“为母报仇！”
“修火，咱俩该和班山研究下正事儿了。”
都是人老成精的主儿，修火愣怔了一下后随即点头应下了怀风的提议。
“班山小子，还是由我继续之前未完的话题吧！毕竟乌罗煞这一代是由我重点培养的，我的事我来说，别以为只有你光棍，哼！”
班山目睹过突鲁的挥斥八极，见识过文轩的铁血兵道，领略过赤阳天的运筹帷幄，可眼前俩老头的诡变多端着实让他佩服，更佩服火老头的一身痞气。
“这种只对应赤羽兽的准灵协师应该是咱赤赫独有的，或者反着说更准确，因为有了赤羽兽才有了咱赤赫这些特殊的准灵协师。不用挠头，会让你弄明白的。先祖们当年机缘下捕获赤羽兽，当时族内虽有合适的灵协师人选，但无论那人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念力种子投入到赤羽兽的精神世界，听清，是无法投入，不是赤羽兽不接受。后来又让两个先天条件差些的姐妹试了试，结果还是一样，如此异乎寻常的情况又不能四处打听，先祖们只好将赤羽兽暂且禁锢起来再想办法。不料伤势略有恢复的赤羽兽拼死逃走，虽然再次被先祖们擒回，怎知它已伤了本源，带回族中后不多久就陨落了。万幸的是，赤羽兽拼死也要向着一个地方过去，这点实在可疑，顺着这条线索，先祖们于再次捕获赤羽兽的地界附近就发现了这处秘地。眼前的这个巨型球体相信你已有猜测，没错，这就是孕育中的赤羽兽，当年族内仅有的三个准灵协师可在它身上吃足了苦头。也许是天兴咱赤赫吧，三人百般尝试无果后，那俩小姐妹一赌气同时将自己的念力种子投入到球体内，不料歪打正着竟然被接受了。接下来的事情也简单了，也复杂了，说简单，是因为比起那些被捕获的灵兽，这处在孕育中的赤羽兽情绪稳定，虽然也有些排斥人类，不过心无怨气自然好相与，蕴灵阶段也更容易完成。说复杂是因为……”
修火长老略显犹豫地缓了口气，然后继续着未完的话题，不过他眼角肌肉抽动并没逃过班山的眼睛。
“说复杂？嗬嗬……孕育中的只是一头赤羽兽，却需要两颗念力种子，原因我们到现在都没弄清楚。不过完成蕴灵后只会有一个灵协师，另一人则会像献祭般死去，而赤羽兽的风火二属性中也会呈现一主一辅。假如这种现象是随机出现的也好，至少不到破茧而出的一刻大家都不知道结局，也都可以暂时活得心安。可到第三代时族内就发现，赤羽兽风火主属性是循环出现的，也就意味着两个候选者在投入念力种子后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更可恶的是，付出生命的一方，不单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还需要在关键时刻将自己全部的精神力用以压制选定自己的属性，才能换取另一方的破劫而生，否则，功亏一篑。班山，换你是赴死一方会怎样？小子，你主意不是挺正的么？你倒是说啊？”
到此刻班山又如何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为了对方牺牲自己，为了大义牺牲自己，说着冠冕堂皇，如果不是情势所迫，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心甘情愿为此举者，生当被敬仰、死亦被缅怀！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修火，班山思量再三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长老，我不想骗您，我不在局中所以没资格给您答案。我不能拿臆想的方案来敷衍您，这不单是对您的不尊重，也是对历代逝者的轻渎。”
“尊重我？一个先前还想杀你的人？嘿嘿，好，等我说完了看你还会这样想么？历代候选者中确实有过为了对方甘于牺牲自己的，这一代的乌罗煞姐妹就是如此，所以乌罗煞与赤羽兽的契合度非常高。月绫那孩子非常懂事，哪怕是一点点让我难做的情况都没有发生，她不只成全了姐姐，也成全了我，近乎完美的灵协组合诞生了，我没有成就感，只有遗憾、愧疚。月绫啊，你还不如折腾我呢，至少我不会像现在这般难受。哎……”
“修火，你平复下情绪，我们必须给班山提供客观真实的信息，掺杂个人情感只会影响他的判断，剩下的我来说完吧！”
自己和修火承受着什么怀风又何尝不清楚，这么多年的老伙计了，适当的让修火宣泄下是应该的，但再多就适得其反了。
“班山，我和修火长老负责这片孕育之地，其实赤羽兽出世有其定律，我们改变不了什么，最多只是改良前人方法使其更能迎合规律，而我们最大的职责其实是看好那些候选者。刚刚你也看到了，那些候选者有老有少，其实不难猜，能达到灵协师入门条件的人本就凤毛麟角，咱赤赫即便经年积累也不会有你眼前这些。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赤羽兽的特殊状况虽然降低了对候选者的天资要求，可又必须同宗同源的精神力才能接受，所以族内一旦发现有此类人选就会秘密送至这里，由我和修火给予辅导并开始进行培源，简单说就是让孕育中的赤羽兽提前熟悉自己的精神力。站在宗族的角度考虑，自然希望当代的灵协组合屹立不倒，可在我们这里，等待中耗去的就是大好年华，更有些人从来到秘地的那一刻，就注定等待的是死亡。而我和修火就负责让这些候选者在这与世隔绝之地，愿意一直等下去，愿意接受死亡。”
怀风也停了下来，也许是给班山消化的时间，又也许是他也需要缓和一下。班山听到现在完全明白修火为何会有那样的表现，大概怀风还能自控的原因也仅仅是因乌罗煞这一代不是由他亲手培养的。冷血、残忍，班山脑海里这两个词被首先想起，可这两个词又无法加诸在某人身上，怀风？修火？南英？阁老？赤阳天？赤赫那些曾参与其中的先人？如果说是这些人冷血残忍的话，那赤赫全族又有哪个是无辜的呢？又或者说，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罪。
怨不得这些候选者对所有人都带着敌意呢，恐怕他们最恨的就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当命运无法反抗时，当事人往往只会仇视同处一局的人，离得越近看得越真，愈发仇恨。而怀风、修火作为直接操作人，不知要付出多少才能平衡这危机重重的局面，字里行间班山能听出他俩必是无所不用其极，否则修火又怎会只对乌月绫心怀愧疚。
一瞬间，班山又想起了那片刻旖旎，那火羽娇颜之所以冰冷，那绝代佳人之所以漠然，现在明白了，也许早在妹妹成全自己的那一刻，乌罗煞就随妹妹去了，留下的只是一具仍需完成使命的躯壳。惜之怜之，此刻班山觉得乌罗煞变得好真实，不再似那画中璧人。
“班山，最后要和你说明的是，赤羽兽的主属性循环出现，例如下一代该火属性为主时，就要由我重点跟进选定的风属性候选者，我要确保他在关键时刻会将全部精神力投入进去，用以压制风属性避免其暴动，这样火属性的候选者才能顺利完成蕴灵。然而据每一代成功的灵协师反应，当他们完成融灵阶段后，反复沟通并检查赤羽兽，都只能在辅属性上找到淡淡的精神印记，也就是你幻觉中曾见到的那个小女孩，但牺牲者那庞大的精神力却消失无踪，可以肯定并没有反哺赤羽兽，也不是在压制辅属性时消耗殆尽，就是那般凭空消失了。这种现象我们已经研究了数代却仍是一无所获，之后你要触及的情况必然无比复杂，事无巨细，多知道些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至于你在幻觉中曾见过的那个小女孩，以我和修火的判断，她的表象似精神印记，实则是要回归孕育之地的事物，怎料却钻进了你的身体。小班山，你可全听明白了？”
“回怀风长老，清楚明白。禀修火长老，班山尊重您二位的身不由己。下一步该怎么做，班山听凭二位长老吩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