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事情解决了
“……事情经过就是这个样子。现在回过头来看，我感觉真的是被那小子耍了。怎么说呢，他说的所有话、所有的举动，都是故意的，都是在故意挑衅。”做汇报的是留长发的男子，他平淡地把先前在段素梅家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既没有夸大事实，也没有试图为自己推卸责任。因为他知道，明哥最恨人说谎，事情办砸了还有情可原，说谎则是罪无可赦。
“哦。”陈思明坐在硕大的旋转椅子里，脚高高地架在办公桌上，半闭着眼睛。看似心不在焉，可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正是他在全力思考的模样。
“哎，还是小瞧他了。”良久，陈思明站了起来，叹口气说，“也不全怪你，强仔。我准备跟小昂合作的事，本来就很少人知道。”
说着，他绕过办公桌走到强仔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也算处理得不错了，毕竟是那小子有心算计。对了，你查了没，他和那一家子到底有什么关系？”
强仔毕恭毕敬地束手立着，“查了，那家的女儿，段素梅，是陈昂的班主任。就算是亲戚，应该也比较远了，至少我们查不到。”
“哼！”陈思明重重地哼了一声，仿佛要把胸中浊气吐出：“分明就是外人，他偏偏要揽事，真是欺人太甚了！跟他老子一个德性，不把道上的兄弟们放在眼里！”
“大哥！”强仔看着陈思明的脸色，试探道，“那这事到底……”
陈思明倒剪着双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半晌才猛地停下，一脸落寞地说：“就照那小子的意思吧！暴龙这几年会陆续撤出庆阳，他的地盘肯定会慢慢交到我们手上。这时候跟他冲突，是吃力不讨好。”
“可是那些钱……”
“钱，什么钱！我早跟你们说过，做事要给人留余地，别把人逼上绝路，你们都当耳边风。房子都赔出来了，那家里一点油星子都榨不出来了，你们还要逼？这还不算，男人跑路了，你缠着他妻女是什么意思？道上的规矩都不要了吗？天天跟你们说，祸不及妻儿，你们当我放屁吗？”
强仔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说得脸色惨白，张了半天嘴，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们要赚点钱花，我理解。不过凡事别越线，明白吗？去吧，去好好说说，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那付老八那里怎么算？那些钱里也有他的一份。”
“不关我们的事，给陈昂交个底，其余的就让自己去头疼吧。”
“好，我明白了。”强仔应了，正准备退出房间，又被陈思明唤住。“慢着。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给足他面子。”
“大哥！”强仔急道，“他一个小字辈，凭什么让你亲自去啊！我去陪个礼就已经够给他面子了。”
“你不懂。面子，是互相给的。以后还有生意来往，多表示几分尊重，不会有什么损失。”陈思明拿起摊在椅背上的外套，有条不紊地穿了起来，“我现在让了他一步，将来他会不会在关键时候让我一步呢？”
强仔不再说话，可是从他那铁青的脸色，看得出他心底里老大的不情愿。陈思明好歹是庆阳三巨头之一，而他也算是老江湖了。要去给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低头，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于是，陈昂正和段素梅母女一起吃晚餐的时候，接到了陈思明的电话，说他要亲自上门商量解决此事。
挂上电话后，陈昂一脸轻松：“差不多可以解决了，大BOSS要出面了。”
“他要到这儿来？没关系吗，陈昂？”听说背后那位黑/道老大要登门，段素梅吓得俏脸煞白。
“没关系，放心吧。一会你们不要说话，我来应付就是了。”
“真是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帮忙，我们真不知该怎么是好了。”段素梅的母亲一边感谢，一边不停地给陈昂夹菜。看得出为了好好款待陈昂一次，这些菜肴她是下了些功夫的。五菜一汤，色香味俱全，让陈昂足足吃了四碗饭。
段素梅的母亲一直带着慈祥的笑容，看着陈昂狼吞虎咽的样子，自己却没怎么动筷。
吃完饭，段素梅去洗碗。没多久，便响起了敲门声。段素梅母女顿时紧张了起来，陈昂笑着说：“没事，交给我好了。”尽管他年纪是最小的，可语气中的淡然和自信，偏偏让段素梅母女觉得可靠。两人互望一眼，仿佛都从对方眼中找到了力量，神情也轻松了下来。
门打开，迎接陈昂的是陈思明热情的双臂。“小昂啊！这才多久没见，感觉你又高些了！”
知道这是陈思明为了在“势”上压倒自己的举动，陈昂强忍不快，任由陈思明粗糙的大手摸着自己的脑袋，面带微笑说：“明叔，身体还好吧？这么点小事也麻烦你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说完他闪开位置，让陈思明一行进来。
段素梅母女也起身招呼，陈思明呵呵笑着说：“别客气，最近我约束手下不严，给你们添麻烦了，今天是特地上门赔罪来的。”
不待段素梅答话，陈昂抢着说：“什么赔罪不赔罪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几位大哥也就是脾气冲动了点，没闹出什么大事，明叔你千万别责怪他们。”
陈思明身后，大兵、玉观音男和长发男都垂头丧气的，陈昂看了心里暗笑，又说：“其实我也受伤不重，一点皮外伤，养几天就好的。这事其实我也有错，说话方式不大对……”
陈思明本来已经准备坐下了，听到这话，忙凑过来看个究竟：“哟，眼睛都肿了呢。”没等陈昂反映过了，他飞快地转过身去甩了大兵一个耳光：“你连暴龙哥的儿子都敢打，是不是活腻了啊你？回去再教训你！”
这么明显的维护态度，陈昂也不好再追究，只能耸耸肩，笑一笑了事。大家分别坐下，段素梅的母亲端来茶水。闲聊几句后，陈思明咳嗽一声，转入正题：“这个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平时这些借钱收钱的业务都是下面的人办的，不一定汇报上来。是我疏忽了，造成这样的后果，我该道个歉。”
面对陈思明低下的头颅，段素梅母女都有些诚惶诚恐。段素梅平时也算口才不错，此刻却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才好。陈昂在一旁笑道：“明叔，看你说的。一点小误会而已，值得这么慎重吗？”
——误会。既然是误会，那就是说本来就不该对段家放高利贷。就算借了钱，最多也是按银行利息算。
陈昂这边给出了台阶，陈思明马上接住：“是啊，一点小误会，弄清楚就没事了。借钱给亲戚朋友，自然是不能按道上的算法。刚才接到这几个小子的汇报，我赶紧核实了一下，如果按银行利息算，那本息都已经还清了的——”
“没还清吧？还差个几万吧？”陈昂不紧不慢地打断他的话。
“还清了，一定还清了。”
陈昂一笑：“还清了也好，免得几位大哥还得多跑几趟。”
陈思明马上露出愤怒的样子：“这几个小子，做事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尽惹祸。这些天，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你们几个，还不赶紧过来道歉！”
段素梅的母亲急忙摆手：“不用，不用……”
那三人却一起垂下头，声音参差不齐地喊道：“实在对不起！请原谅！”
这三个人原本嚣张跋扈、让段素梅母女吃尽了苦头，这时却在自己面前低头道歉——这一幕，是段素梅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她忍不住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确定不是在做梦。困扰了她们母女几个月的无解难题，竟然这么轻松就解决掉，在松一口气的同时，也让她觉得毫无真实感。
她偷偷望向陈昂，这是个相貌普通的半大孩子，成绩不突出，平时表现也不抢眼——可正是这个孩子，解决了许多大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看他那成竹在胸，挥洒自如的模样，谁敢想象他还差两个月才满16岁？他身上那种成熟稳重的气质，怕是许多成年人都不具备的吧。这种气质，为他那并不出色的外表平添了几分帅气。想到这，段素梅移开了眼睛，不敢再看。
“哈哈！”陈昂笑着站了起来，指指大兵，“这个人的一句口头道歉，我感觉没法接受呢。明叔，不介意吧？”
陈思明沉着脸，片刻后点点头：“应该的。”
大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把头埋得更低：“实在对不住……”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吗？”看着大家不明所以，陈昂才想起那部《流星花园》还没上映，这句话中的幽默感大家自然不能领会。他摸了摸鼻子，笑道，“明叔今天够给我面子了，按理我不该得寸进尺。可是呢，出来混，一定要讲个名声。我可不希望将来道上传说，我陈昂是个挨打不敢还手的人。对吧，明叔。”
“没错。”
在段素梅母女惊疑的目光中，陈昂双手抄起椅子，狠狠地砸向大兵的头。随着“哐当”一声，段素梅失声尖叫。陈昂转身，对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表姐，不好意思，吓着你了。道上规矩，没办法的。”说完，又扬起椅子，两下，三下……
大兵一声不吭，任由鲜血沿着额头流下。砸了五、六下后，陈昂随手将瘸了腿的椅子一丢，笑道：“TM的点子真背，今天出门时一不小心，把眼眶给撞肿了，到现在还看不清东西。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这句话的意思算是撇清了，再也不追究大兵打他的事。
陈思明站了起来，脸色不大好看：“打扰了这么久，我们也该走了。对了，小昂，那笔钱里，有一部分该算是付老八的，你看找个时间去和他通个气吧？”
“这样啊，我知道了。”陈昂走过去和陈思明握了握手，“明叔，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帮我表姐一家解决了这么大的困难，我可是欠了你一份天大的人情咯。”
听到陈昂自承欠了情，陈思明板起了面孔上才挤出一丝微笑：“一家人，说什么人情，小昂你太见外了。走了，下回再聊。”
“慢走，我和表姐表姑还有点事要说，就不送了！”
“不用送，就这样了！”那三人也一一和陈昂握了手，然后跟着陈思明走下楼。
刚到楼下，强仔就义愤填膺地说：“大哥，这小子也太过分了吧！我们给他面子，他却不知好歹，反而来削你的面子！他凭什么嚣张？这口气，你咽得下，我咽不下！”
“咽不下，也得咽！就为了他爸是暴龙，你也得咽下这口气！他是暴龙的儿子，他就能有这么嚣张，他就应该这么嚣张！你们要是不服，就是自己找死！”顿了顿，陈思明又摇摇头：“这小子……太精了，明知道他在落我面子，也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大兵一边擦着额头上的血迹，沉声问道。
沉默半晌，陈思明才道：“怎么办？凉拌。生意要紧，别的，都放一放吧。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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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了。”陈昂的脑袋从窗户收回来，对段素梅笑道，“没事了。你要是能联系到段叔叔，也可以叫他回来了，这笔债，从今天开始一笔勾销。”
“真的就行了？那些人再也不会找回来了？”段素梅的母亲还在狐疑，不敢相信这么简单就能解决。
“真没事了，阿姨。”
“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段素梅的母亲捂着胸口，颤巍巍地向她的房间走去，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段素梅忙过去搀着她，扶她到床上睡下。学过心理学的段素梅明白，当一个持续很久、压力极大的事件忽然被解决时，人反而会有种脱力的感觉。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觉得整个人刚被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真是谢谢你了，陈昂。明天下午考完试，我请你吃个饭，怎么样？”轻轻地带上母亲的房门后，段素梅悄声说。
陈昂邪邪地一笑：“要谢我，挺简单啊！把你正在出的试题让我看一眼吧！”
“这个不行，绝对不行！”段素梅坚定地摇摇头。
“可以的吧！只看一眼！真的只看一眼！”
“半眼都不行！没得商量！”
“那你说怎么谢我！”
“这……”段素梅也犯难了。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光说句谢字，又怎么能报偿一二呢？要在古代，这种事情说不定得以身相许呢。以身相许？脑海里闪过的这个念头，让段素梅的脸瞬间变得滚烫。该死……这是我的学生呢。一个孩子。“让我再好好想想吧！”
不知段素梅的脸上为何一瞬间闪过那样娇羞的表情，陈昂只觉得那双红唇此刻竟是如此诱惑，让他想要踮起脚尖去吮吸……是的，踮起脚尖。陈昂低头看了看自己，苦笑。“这样吧，那我以后除了在学校里，就不喊你老师了。我就叫你姐姐，行不行？要感谢我的话，就答应我。”
“好吧……你快回去吧。”段素梅有点无力地在陈昂肩上推了一吧，“明天要考试，你早点回去休息。”
陈昂嬉皮笑脸地说：“你答应了？那晚安咯，表姐！”
“快走吧！”段素梅嗔怪地在陈昂额头上敲了一下。“考好一点！”
“没问题。”
当门关上，段素梅的身体再也无力支持，斜倚着门，慢慢地滑坐到地板上。眼泪，顺着面颊滑落，滴在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万籁俱静，她的心情无比放松。这眼泪并不痛苦，而是宣泄，似乎要把这几个月来的委屈、惊吓全部洗净。明天起，就可以做一个崭新的人，重新露出笑靥。
是夜，段素梅翻来覆去，脑海里尽是陈昂那张稚嫩中透着成熟气质的脸，带着点孩子式的淘气，挂着淡定自信的笑容。总觉得，那笑容，是向她绽放。
(这两天更了8500字，算是补了欠的那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