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吗？”她平静地问。
“落落，”他沉沉一笑，稍稍拉近他们的距离，贴着她面颊慢声道，“让我来告诉你，男人没有会不会，只有愿不愿意。”
“君子尚一诺千金，况帝王乎？”她在赌，以她看人的眼光和这些时日对他的了解为注。
手上的力道渐渐加大，可以看清她越来越紧蹙眉目。真是个聪明的女子，拿出君子之道和帝王的帽子来压他的气势、堵他的嘴。楚景辰微微扬起好看的下巴，“若我一意孤行呢？”
他依旧将她双手禁锢，越来越近的鼻息，越来越近的眉眼，轻轻滑过她的鼻尖，可以感觉得到她微颤的身体。
呵，还是怕了吧？
继续缓缓下移，马上就要接近目标，他的心神竟然有些止不住地恍惚。一不留神，乘他分心之际，她已像只矫捷的兔儿一般挣脱。
梨落用尽力气反手一挥，“啪——”。
守在门外的随安心头一跳。
这脆生生的一巴掌，仿佛拼尽了她的全力，不偏不倚掴在他右颊上。而他，硬生生地受下，没有避闪。
一室皆静，二人僵持。他脸上渐渐浮现泛红的指印和一丝不明所以的笑意。
“楚景辰，你最好适可而止！”梨落仰脸直视他，手掌间已是火辣辣的痛。
楚景辰凝久不语，忽而唇角微牵，凛冷道，“是，但游戏一旦开始——”目光灼灼，直直迫人，“就由不得你先结束。”
不论江山美人，他势在必得，缺一不可。
他承认他的耐心在一点点消耗，这个女子只要一个转身就会飘忽不见，他恨不得将她时时禁锢在侧，让她的眼里、心里满满是他，只有他。可是她心里总是将他隔得远远的，不论他做什么都越不过她心间的那道忘川……
快一点，再快一点，脚步一刻不停歇。耳边隐隐地回响着他最后的一句——就由不得你先结束。由不得。双拳紧握，指尖扣着手心泛疼。
这个男人，从始至终便是如此强势。梨落不停地告诉自己，那些过往的包容、偶尔蛊惑人心的温柔，都是他获取猎物的手段吧。
猎物。回首冷喝道，“不要跟着我！”
依旧空白无人的身后，她环视一周，带着浓浓的不耐和鄙薄。有些事她不说，并不代表她不知道。
飞快地冲出王府大门，没有了尾随，孤身走在满目车马人声的街道上。路边小贩吆喝囔囔叫卖着自己的货物，熙熙攘攘的行人三两成群结拜而游，偶尔一辆马车开过扬起点点尘土气，酒肆里高朋满座，觥筹交盏的杯影依稀可见。
其实，于他们而言，谁坐皇帝、谁争天下都是一样的吧。他们只要守着自己的一小份安乐、富足，渺小卑微却真心实在。
“梨落——”有些吃惊。
……
“梨落妹妹。”
梨落诧异地回头，果然是她，“姐姐。”
梨颜看了看梨落，发现她只身一人，美目闪过一丝疑惑，试探地问，“一个人？”
点点头。
梨颜心中一奇，不是说辰王妃盛宠吗，如何楚景辰会让她一个人出来连个婢女都未跟随。
“可有空？”梨颜问道。
略微一怔，梨落点点头。直觉告诉她，梨颜寻她定是有事。
玉带河一水如练没有磅礴汹涌，如云都皇城一样给人以高雅雍华。点点画舫行船在苍苍茫茫的河面上缓缓行驶，带着几分慵懒的肆意。初夏的风伴着河畔淡淡的木兰花香拂人脸庞，偶有落下的花瓣簇簇纷撒于她们身前。
“很美，不是吗？”梨颜静静道。
“是。”梨落答。让人恍然惊觉，平身所求不过时光静好。
“我们……有许久未见了吧？”梨颜暗自苦笑。若是未出阁之前也未觉得彼此之间有多亲，甚至算得上是陌生的，可如今再见，却忍不住地想要靠近、再靠近。
梨颜的笑变得淡了许多，她本该笑的骄傲、笑的倾城才对。梨落对她的了解还停留在浣鸢曾告诉过自己，楚景密携她同赴关山以博美人一笑的时段。但适才她分明看清梨颜嘴角弯成的弧度带着淡淡的悲廖和无奈。难道已出变故？
有些忧心地望了她一眼，梨落轻声说道，“你不好。”不是问，而是肯定，肯定她不好。
梨颜垂眸轻笑，立马又微微昂起迷人的下巴，“美貌、富贵、地位，还有贵胄显赫的夫君，世间上女子该羡慕的我都有了。我怎会不好？”转头回视梨落，目带自嘲，“你说，我怎会不好？”
梨落略微拢眉，她虽然与梨颜知之不深，但也晓得若如平常她傲华如牡丹的姿妍性子，是绝不会说这些话语，甚至流露出这般自嘲的神色。
“到底怎么了？”离上次花灯宴相见也不过隔月，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梨颜摇摇头，轻笑依旧，“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你要记着，守好自己的心，不要像我一样弄丢了。”
原来绕老绕去千丝万缕，不过情之一字。
欲开口安慰却找不到适合的句词。终于，“他对你不好吗？”梨落问。
梨颜扬着明媚的笑颜，却掩不住眼底滑过的一丝失落愁绪，“梨落，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
梨落心中微讶，梨颜这般正式的叫唤她的名字，这还是第一次。敛了敛神色，点点头，“但说无妨。”
梨颜缓缓走近，用只可二人听闻的声音低声道，“辰王善谋，但愿以后能放过我们夫妻二人。”语虽轻却一字一句极为清晰坚定。
梨落抬眸静静回视，淡声而答，“这是何意？”
梨颜脸上闪过好笑的意味，眉目偏向玉带河面，“江河奔海之势，势不可挡。我一女子尚且知晓，妹妹你才谋更胜须眉又怎得看不懂？”
“是他叫你来的？”梨落问。
梨颜摇摇头，“我一女子尚能了悟的，他却未必能看清、肯看清。”
“圣上甚宠密王殿下。”梨落想了想如是说，她不懂为何梨颜会如此拜托自己，难道她就真的不想九五至尊之位坐的是自己的丈夫？
“那又如何？”梨颜反问，想了想又轻声道，“再则，我平白无故多出了个妹妹，即便我再不问事也会起疑的呵。”
梨落眸光一凝。
梨颜摇摇头接着道，“我并未告诉他分毫，终究，终究是我们顾家欠你的。”
原来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再加之坊间传言她和楚景辰……所以她便断定楚景密并无把握的胜算，所以才会说出此番话。梨落恍然，她竟然为楚景密打算至斯，想必果真是爱之深切。
“答应我。还有要保重，不可，不可像我一样。”
看见自己的手被梨颜缓缓握住，梨落回握，点点头。却见远处梨颜的几个侍女渐渐靠近。
“两位王妃万福。”一名高挑的青衣女子作礼，而后向梨颜道，“王妃需要的东西，都置办齐了。天色已晚，还请王妃早些回府吧。”
梨落微不可见地一蹙眉，却感到梨颜轻轻捏了一下她腕间。
“知道了。”神色自倨傲然，依旧是牡丹之姿、倾城之色。“我先走了，妹妹保重。”
点点头，“姐姐好走。”
交握的手分开，转身徐徐离去的背影依旧绝代风华，可看在梨落眼里却显得孤单力薄，仿佛有什么绝望的重担正沉沉地压向这双清弱的肩膀。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使君郎带笑看。
朝秦暮楚春已去，沙漏声声几更寒。
忧心，却无能为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