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张彩华灯。整个楼院人来人往，女子鬓影流苏，丝竹靡靡多情。
时不时隔着门扇传来几声娇嗔调笑和萎靡之音，让梨落稍觉不适。
已经被困大半天了，辰王府那边应该不会坐视不理。想快一点脱离这个地方，却又不愿意再亏欠楚景辰人情，着实让人有些为难。
身子已恢复力气，只是手还被麻绳捆着，隔一个时辰便会有外面守门的打手进来视察一番。看来，这些人对她还真为上心！看看天色，若是阿珠有事绊身，她就得靠自己了。沉下心，细细思量，就算是硬闯，她也一定要出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听见门外貌似有动静。
来了？
是一声俏软的女音，“几位大哥辛苦了，里面的丫头还老实吗？”
“诶，老实老实！阿珠姑娘这么面纱一遮，显得格外……格外不同！嘿嘿！”
阿珠娇嗔道，“你们男人，不就喜欢这个调调？还不快开门，让我进去。”
“这个……”打手听起来有些迟疑。
冷哼一声，“若是耽误了事儿，唯你们是问！”
几名打手一听，立马让身将门打开。
“你……”梨落刚开口，便见来人在唇边竖起食指。
阿珠眨眨眼，面朝门口大声囔囔道，“你这丫头别不识好歹，若敢起什么歪心思，定有你好受！”
梨落微微一怔，重重叹了口气道，“我已被你们囚禁，又怎会与自己安危过不去。”
阿珠摘下面纱，随手开始解自己衣衫，瞟了一眼紧闭的门扇又道，“这才像话，乖乖老实呆在这儿，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梨落接过面纱和衣物，迅速换在自己身上。阿珠边帮梨落整理衣襟发髻，边轻声道，“出门右拐，一直走到尽头就是卷帘小阁，我的丫鬟芳儿会在那等你。路上谁都不要看，径自走！”
梨落点点头，“那你呢？”
阿珠一怔，她这是在挂念她的安危？将一只金凤羽插在她发间，安抚一笑，“我自有我的办法，你不用担心。快去吧。”
梨落挽好面纱，望向阿珠，这个女子薄抿的红唇和姣好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刻薄和寡情，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丝丝孤苦的无可奈何。
“等我。”梨落的音带着郑重的承诺。这是她唯一可以给的，也是她唯一想要的。
弯弯眉，轻笑点头。“好了，我走了。你一个人呆着好好想想吧。”依旧是阿珠故意放大的声音。
梨落点头向外移步。
背过身，阿珠将脸埋在软榻前。曾几何，她也是玉洁如莲的少女，不知愁之几许。或安坐于闺阁秀楼，或承欢于双亲膝下，抚一曲繁华，唱一世潇洒。
可是如今，暗自苦笑，怕是死了也没脸面下黄泉去见爹娘……梨落的到来却是一个契机，她凭女人的直觉断定，这回秦阳送来的绝不是一般的“货物”。
沉沉呼一口气，她能不能逃脱，自己能不能抽身，全看这一举，全看老天的造化了。
门扇被推开，外间的几名打手向内室瞟了一眼，看见房间矮几旁的女子和衣朝里半卧着，稍稍安心。几人道了句，“阿珠姑娘好走。”不疑有他。
梨落的步子不紧不慢，右拐后直奔卷帘小阁。阁外已有一名梳着双环髻的黄衣女子站在那儿张头等候，看见梨落的身影，眸色一转，忙上前迎到，“姑娘可回来了，让芳儿好等！”
芳儿？阿珠的丫鬟？
但见芳儿一挥手，“你们都去歇着吧，阿珠姑娘由我来服侍就成了！”说罢把梨落引进阁中。
合上门，飞快地从箱底拿出一套小厮的衣服递给梨落，“快！换上！”
“多谢！”梨落还未接手就听门外一阵敲门声响起。
芳儿一吓，险些将一打衣服丢落。
“放好，去开门。别怕。”梨落对着口型，指了指自己的面纱，告诉芳儿亦告诉自己。
芳儿是个机灵丫头，点点头，一边将衣物塞进衣橱，一边做不耐烦的声音回道，“谁啊？我家姑娘不是说了今儿个晚上不见客吗？怎得没记性！”
打开门一看竟是老鸨身边的掌事水莲，压制住心里的慌张，“原来是水莲姑姑啊，什么事啊？”
水莲瞥了芳儿一眼，欲跨门而入却被不软不硬地挡了回来，“你家姑娘呢？”
“我家姑娘到晚间时候，身子就发热，现已经躺下了。”芳儿讨好一笑，暗地里手掌握拳，心道自己不能慌乱，不然她、阿珠，还有里头那位姑娘都活不成了。
水莲撇了撇嘴，“小蹄子如今越发娇贵了，动不动都学会病了！叫她起来，刘大人可是还等着呢！”
“可是……”
“可是什么！是妈妈让我来喊的，莫不成还想反了？”水莲提了提音调，语带戾气。随后四下瞧了瞧无人，轻声道，“告诉你家姑娘，那刘大人是个外地来的乡巴佬，随便弹首曲子糊弄糊弄就成。主要人家银子给的实，这当姑娘的哪有和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的！”
“这……”芳儿正是山穷水尽之时，听见屋内窗幔后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眼珠一转，“我先服侍我家姑娘起身，麻烦您前头照看着，保证一会就到。”
水莲满意点点头，“我就在外头等着，给你家姑娘好好打扮。”
“这可怎么办？”芳儿微急，怎会好好的遇上这趟事。
梨落蹙眉，如今再和阿珠调换回身份已不可能，但若是一味在房间里静坐傻等立马就会被揭穿。阿珠和芳儿是万般不能连累的，为今之计只有放手一搏，更何况她的前额被刘海挡着，又带着面纱。只要稍稍垂着眸，想必别人一时半会的也发觉不了。
“芳儿，我这样与你家姑娘相似几分？”
女子一袭明紫长裙拖地，红绫缎子裹腰衬得纤细楚楚，同色的红纱遮面只见轮廓不见俏颜，发髻轻挽松松地插了只金凤羽。果然乍一眼看去和阿珠姑娘有六七分相像。
“像！难道你的意思是？”芳儿瞪圆眼睛，这个女子也忒大胆了些吧。
梨落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你会弹曲子？”
“会。”
芳儿领着梨落出去的时候，手心泛着滑腻腻的冷汗。
“阿珠出来啦，呦还轻纱遮面呢，啧啧果然是更添风韵了。”水莲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看向芳儿，“不错，芳儿越来越会打扮人了。”
殊不知芳儿见水莲就站在前处，心跳的都要快掉出来了。牵起嘴角，“姑姑过奖了。只是，傍晚我家姑娘身子发热，估计是烧了嗓子，曲恐怕是没法唱了，要不就多弹几首做补偿吧？”
水莲疑惑地打量了梨落一眼，本想责难几句，但转念一想她也算是个红牌姑娘，若真耍了脾气反而让自己不好交代。于是点点头，“行，行。只要人来，什么都行。”
正当引着梨落往过廊里走时，却冷不防从拐弯角窜出一人来。约莫四十来岁，一身家仆装扮，看了梨落一眼，冷声横道，“不是说阿珠姑娘今天不见客吗？那这是何解？”
水莲暗自诽谤道，何解？银子没别人给的多呗！脸上依旧带着谄谄笑意，“这都是误会……误会！我们……”
谁料大汉一把推开水莲，拉过梨落，咋声喝到，“老子不愿和你这婆娘废话，我们家少爷宴请贵客，当然要最好的。其余的，都给老子滚开。”
梨落一惊，这又是哪一遭？太阳穴已经突突地发胀了，真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大汉力气极大，她手臂被拽得已经疼痛入骨。此时正和周围一圈护卫打手对峙着。
水莲心里一慌，这可是殷尚书府中的家仆，忙道，“打不得打不得！”随即向大汉赔笑道，“既然殷公子有贵客，那就让阿珠姑娘去作陪吧。只是阿珠姑娘今儿个嗓子坏了，所以只能弹，不能唱。”
大汉不语，狠狠剐了水莲一眼，拉扯着梨落向旁边的一处厢房走去。
身后的芳儿已吓得六神无主，死死咬着唇才硬把魂收回来，想了想急忙往回走。
梨落虽看似冷静，心里实无底。安了安心神，一只尾端锋利的银簪悄悄滑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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