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金痛苦地拒绝了刘小艳，尽管他心里知道刘小艳是个漂亮能干的姑娘，但是他不得不做出这样一个残忍的决定，因为刘小艳家里的境况和他的家庭状况已经决定了这两个孩子们今后的命运，他清楚地记得，还是在李四金找到刘百成请求让他儿子去参军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就定下了协议，不能让两家的孩子再来往下去了。
刘百成对李四金说，你儿子想去当兵，我支持你，但是有个事情你必须想清楚，我们两家的孩子们再不能这样来往下去了。
李四金嗫嚅着说，孩子们的事情，我们做大人的管得了吗？
刘百成被李四金的一句话说得恼羞成怒，他涨红了脸说，你觉得你儿子能够配得上我家小艳？他心里的话是，你他妈的也不知道自己去拉一泡尿照一下自己，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为了儿子李明浩的前途，李四金含泪答应了村长刘百成提出的条件，他能够理解村长刘百成当时的心情，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和这样一个贫困的家庭有任何的关系。
刘小艳痛苦地抽泣着。她不相信，自己深爱着的明浩哥哥会这么无情。
多少个漆黑的夜晚，刘小艳的心里都会反复地想到李明浩的名字，她想着他的样子，他的身体他的眼睛他的嘴巴他的鼻子他的耳朵甚至他的头发。每每想到这些，心里就会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想着自己长大以后，她和李明浩也会像所有的团山村人一样，白天一起下地干活，晚上一起回家，她会一辈子对他好，给他生下至少两个孩子，一定要有儿子有女儿。
村里都有一个传言，说是李明浩在部队里面提了干部，他是绝对不会再回到这个小山村的，其实，李明浩在部队里面也只不过是入了党。
刘小艳一直没有李明浩的回信，以为他的确像村里人说的那样，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也许是他不想重新回到这个荒凉贫瘠的山村来，少女的矜持让刘小艳把这份感情默默地埋藏在心里。为了他的前途，也许自己离开他是对的，刘小艳的心里开始有一种隐隐的疼痛在啃噬着她。
同村和她一样大的女孩子，要么嫁了人，要么去了外面打工，刘小艳的眼睛里面好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她的眼神黯淡了许多，她慢慢地对自己的未来感觉没有了希望，李明浩就像是自己很小的时候做过的梦一样，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渐渐的被她淡忘了。
因为刘小艳没有考上大学，刘百成通过自己这么多年当村干部和镇上领导的关系，几乎没有费什么气力就把刘小艳安排到团山村小学当了一名民办教师。
自从去年秋天以来，她家里就开始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起先她还不知道这个敦敦实实的青年是谁，但觉得有点面熟。后来她才知道，他叫于正元，是省里一个什么大公司的部门经理，听说他爸爸是武汉一家国营企业的老总。
不知道为什么，刘小艳从一开始看见这个于正元就感觉到一种厌恶。他完全像一个牛皮糖一样，有一种很大的黏附力，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把她爸爸和妈妈哄得团团转，不是爸爸就是妈妈轮流来做刘小艳的思想工作，说什么嫁给他一下子就可以脱离农村这个苦海，到城市里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李明浩的回家，在刘小艳的心里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李明浩啊李明浩，这个一生中注定要和自己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人，这个从小就被自己念叨着的名字！在经过了四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分离之后，终于在今天这样的一个夜晚，她又听见了那熟悉的鸟叫声。是的，没有错！千真万确，就是这个自己日思夜想盼了几年的声音，是她的明浩哥哥回来了。
几年前的往事，好像就是在昨天一样一幕一幕浮现在刘小艳的眼前。刘小艳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在村里在学校在山上在富水河滩上的情景，那个时候的李明浩和她是那样的亲密无间，每天早上，他们一起走几里的小路去上学，下午又一起回家，两个人之间的快乐和忧虑，彼此都可以看得见摸得着，放学后他们一起上山放牛割猪草砍烧柴。团山上，大富水河旁边，到处都留有他们的欢乐和笑声，他们相互约定，只要是想见面，李明浩准会在刘小艳家的后门外面做几声百灵鸟的叫声，她就会知道，他们就会很快在村头的那一棵老槐树下见面。
就是在前些时候，刘小艳发现家里的老客特别频繁，一些从来没有走动的亲戚都来了，他们都是刘小艳的妈妈安排的，也难怪，女儿都满二十三岁了，在农村里，像她这样大的女孩子很多早就结婚生孩子了，刘小艳硬是推掉了父母亲好几次安排的相亲，因为在她心里的那个重要位置，永远只属于李明浩。
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将整栋楼房照耀得宛如白昼，村长刘百成刚从房间里走出来，嘴巴上叼着一支红金龙香烟，手里端着一个一年四季都不离手的茶杯，他看见女儿换了一身新衣从二楼走下来。
都说深山出俊鸟，这话一点不假，刘小艳虽然出生在农村，但是她天生丽质，一头披肩的长发像团山上飞流直下的瀑布乌黑如黛，被高高束起，扎着一个马尾，苗条的身段如随风摇摆的杨柳一样婀娜多姿，俊俏的脸上一双美丽的丹凤眼玛瑙般乌黑光亮，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翘的嘴巴无不透着青春少女的风韵。她身上那种农村少女特有的纯朴和天真，让人看了一眼就很难忘记，像是熟透的苹果，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刘小艳刚从二楼走下来，刘百成便问道：“小艳，这么晚你要到哪里去？”
刘小艳轻咬住下唇，一双眼睛如水波闪动，她机灵地回答：“小霞明天生日，她要我现在过去跟她商量明天买什么礼物呢。”
刘百成稍稍皱眉说：“这么晚了你还出门，你白天都做什么去了？”
“白天我在学校上课，哪有时间啊。”
刘小艳的妈妈过来说：“这样吧，我让正元陪你去，他正要赶过来呢！”
刘小艳秀眉微扬，明显不悦，她没好气地说：“他过来干吗啊，我同学可是女的呢，要是带个男的过去会让人家误会的。”
“误会就误会，正元他人很不错啊，真不知道你在挑剔什么！” 刘百成说。
刘小艳坚持着：“不用啦，于正元可没那个耐心陪我们闲聊！”
“正元对你可有耐心了，要不，人家也不会死心塌地追你追了这么长时间。”
“爸，我知道你喜欢他，可是这不代表我也喜欢他啊，所以你不要勉强我了，好不好？”刘小艳的语气像是在乞求。
刘百成瞪着双眼，说：“你懂什么，正元家里的条件那么好，他爸在大公司上班，认识很多大老板，如果有他爸爸的帮助，只要是他肯为我们说上几句好话，说不定就会有老板看中咱们团山这块风水宝地；只要那些老板肯出钱投资，我想，要不了几年，我们团山村就会彻底改变模样，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落后吧，到时候全村的人都会感激你的。”
“你说来说去，就是想把我当成你生意上的一颗棋子！”刘小艳赌气似的说出这句话，然后转身跑出了屋子，临走时将大门“咣”的一声重重关上。
刘百成双手支撑在桌子上，微微摇头叹息，他只好大声音地数落着刘小艳的妈妈：“都是你养的好姑娘，这么大了，也不知道这些做人的道理。”
刘小艳的妈妈陈淑英说：“你还有道理说我，这个家大大小小的事情，有哪一件不是你说了算数。”
夜色静寂，月光如同孩子般光洁白皙的皮肤，天空那稠密的星辰散发着炫目的光芒，巍峨的环山像是披上了黑色绸缎，渲染如墨汁，将月光星光折射出最完美的光辉，如水银般从浓密的树叶缝隙中渗透下来，点缀着团山村每一处角落。
李明浩倚靠在村头的那棵老槐树下，村里有几家的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他的身影像被扭曲一般蔓延在村路中，远去传来几声狗叫，乡村的夜晚就是这样，一只狗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村里大大小小的狗都会不约而同地叫起来，那声音有的高亢，有的低沉，有的缠绵，像是一曲永远也停顿不了的奏鸣曲。
小路上不时有行人走过，每听到脚步声他都忍不住举目望去，可是每次看到出现的不是刘小艳，他内心都会有少许的失落。
“她应该会听见了我的声音吧，或许她不会来了吧，不知道现在的她变了没有？”
他忐忑不安地想着，这时一阵轻风吹来，将他内心沉睡的孤独唤醒，他无奈地轻叹一声。
“明浩！”
“小艳！”
他们几乎是同时叫着对方的名字。
当这熟悉的呼喊传达到耳边时，两个年轻人的内心都是一阵狂喜，李明浩抬头望去，果不其然，正是刘小艳微笑着向他走了过来。
李明浩忍不住上前拉住她的手，说道：“你听见了我的声音？我刚才真的怕你不在家，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怎么会呢，一听见那种声音，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只不过刚才出门的时候和我爸吵了几句。”说到这里，刘小艳垂下头来，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霾。
“他应该还不知道我回家了吧？我下午才到呀。”
刘小艳说：“团山村这么小的地方，就是飞来个蚊子也会有人看见啊！”
“难道他知道你出来是为了见我吗？”李明浩嘿嘿一笑。
“不是。”刘小艳摇摇头，说道，“我对他撒了谎，说出来帮助同学策划生日活动，他一点也没有怀疑我。我们吵架的原因是他想让我接受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李明浩微微一笑，说：“按照你父亲的那种眼光，那个人应该是很不错吧。”
刘小艳不悦地看了他一眼，说，“你都说了些什么呀，明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就算那个人再怎么出色，在我心里，难道还有谁能够比得过你？”
李明浩坚毅的面容露出轻柔的笑意，他的心为之一震，几乎要落下泪来，多么好的女孩啊，为了她的这句话，就是为她去死，自己也心甘情愿。在他的心里，刘小艳是世上最美丽最善良最可爱的女孩子，能和这样的女孩在一起，或许就是自己上辈子积的德。
感动如蜜糖一般在李明浩的心底散开，他忍不住轻轻地将刘小艳搂进自己的怀中。
此刻，宁静的月光下，远处的鱼塘、水渠、绿树在夜幕中若隐若现，浓厚的乡土气息在夜间弥漫着。
李明浩牵着刘小艳的手，漫步在村后的小路上，两人的身影被皎洁的月光在地上拉长，他们紧紧地相依在一起，清风吹拂，周边树影婆娑，发出的声音如一曲曼妙的轻音乐，悠扬地环绕在这静谧的气氛中。
他们却没有发觉，在身后某处幽暗的角落里，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夜色已浓，路上的行人逐渐稀少，只有几个还没有睡去的村民家房屋里的灯散发出暗淡的光泽，不时还有巷子里的狗们发出的吠叫声。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不然我爸肯定又要担心我怀疑我的。”
虽然刘小艳眼中充满了难舍的依恋，但现在差不多已接近十一点钟，要知道，平时她都是准时九点钟睡觉的。李明浩当然能够理解她，拍着她的肩膀说道：“那我送你回去吧。”
他们两个人的手一直都没有分开过，如同麻糖般紧紧黏在一起，李明浩将刘小艳送到家门口，便停住脚步，不敢再走近半步，他知道，若是给刘百成瞧见，免不了又要让心爱的人挨上一顿痛骂，李明浩自己倒没什么，怕的就是刘百成去找自己父亲理论，父亲年事已高，又是残疾，哪里受得了村长刘百成那尖刻的数落。
看着刘小艳的背影没入屋子的光亮之中，李明浩这才转身回去。
果然，刘百成阴沉着脸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抽着烟，刘小艳刚走进来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妙。
刘百成问道，听说李明浩那小子当兵回来了。
刘小艳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不清楚。
“你还有不清楚的？你刚才难道不是瞒着我去找过他？”刘百成一脸怒火地站起来，他的右手朝着桌子狠狠一拍，吓得刘小艳身躯一颤。
“你……你怎么知道的？”刘小艳虽然内心有些害怕，但依然问了出来。
刘百成怒瞪着女儿：“你以为我不知道？是正元告诉我的，你刚出家门没多久他就过来了，他向我打听你去干什么了，我告诉他你出去帮助同学筹备生日礼物，便让他跟着你，以免碰到什么坏人，谁知道他竟然看见你和李明浩偷偷约会。”
刘小艳说，明浩今天回家了，我去看看他都不行吗？
刘百成猛地抽了一口烟说，我真不知道李明浩那小子有什么好，放着这么多条件好的你不要，你竟然会看上他？他究竟好在哪里，是人还是家庭？
刘小艳说，我不管这些，反正我就是喜欢他这个人，我也说不清楚喜欢他什么，但是我就是觉得到他的身上有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东西。
刘百成说，什么东西？我看你就是被鬼摸了头被鬼迷了心窍，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才肯罢休啊。
看着父亲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刘小艳微微垂着头，不敢再多说什么，本来她撒这个谎就有些理屈了，也不好意思再争辩，内心渐渐的对于正元又感到多了几分厌恶，虽然他家庭条件不错，但是为人却是这么小心眼，为了接近自己，不断巴结父亲，只要出差到外地便捎回不少礼物，不是给父亲买几条香烟，就是给母亲买上几件衣服，还有给她的一大堆化妆品什么的，父亲就是被这些表面现象给蒙蔽，有事没事就喜欢在自己面前说于正元的好话，似乎认准了他这个女婿。
刘小艳默默忍受了他父亲的一顿数落之后，悄悄地回到自己房间，但是一想到刚才和李明浩在一起的那种甜蜜感，她又感到了一种幸福仿佛就在向她召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