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水汽氤氲开来,化作一缕缕云朵一样的浅浅元气,聚拢成元力,飘过字符周围,仿佛安抚了躁动的字符,将它们缓缓收拢,竹子齐齐抖擞精神,收回凶恶嘴脸,一切都显得那般有条不紊,伊祁月瘫坐在地,身子是懒洋洋的,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些突如其来的元力出现的方向。
在自己身后。
“师父?”
伊祁月惊喜地呼喊着他,转身蹦起来,拍拍屁股,仿佛刚刚被束缚被惊吓的那个人不是她。
他修长的手摆在身前,轻轻划出柔软的弧度,缓缓勾起,大股大股的元力随他的动作变幻方向,平息了字符无声的暴动,他的身材颀长高挑,绿树映衬下白衣的身影显得单薄却有韧性,面如冠玉,却戴上了遮蔽大半个面孔的朴素面具,长发简单束在脑后,却挑留了一缕在眼前飘荡,他的眼神平静透彻,仿佛整个世事红尘都在他的眼中,却又孤单寂寞,让人心疼。
对于伊祁月如此熟谙地叫出师父二字,他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
“为师知道你曾为巨擘,流落至今,算来该是三万年。”彦柩哲说着,带领自己的小徒儿进了竹子围成的院落,这一次,竹木潇潇,倒是让她觉得格外舒服。他继续说:“你转生成竹妖,带着前生的武学功法和记忆,为师能给你的,是让你以最快的速度重回巅峰。不管你带着什么目的,只要不与圣剑门、与梅儿冲突,为师可助你早日功成。”、
竹林围着的是个看似简陋的小院,可取向、院落屋脊的高低错落,无一不暗合绝佳风水,聚纳天地之元气,伊祁月眼瞳一闪,便看出此处竟是整个清云峰最大阵法的基础所在。
看来,这里也是彦柩哲休息的地方了。
“神谕言:异色重瞳者,受神之传承,参透上古异术,锻化于虚无之间,可知天命,晓宇宙,修万物,炼众生,终而为天地主宰,以神之名义,赋予万物重生与坚守的希冀。得神谕眷顾,特称为神承者。”
彦柩哲说:“你是神承者。”
伊祁月挑了一下眉毛,她没想到这样一个贫瘠的恐怕连神都未曾见过的小小领域,竟然有人说得出神承者这三个字。
彦柩哲推开门扉,带着伊祁月走进去,屋里的陈设及其简朴,一桌,两椅就是客厅,他坐在上首,伊祁月跟着坐在他左手边,彦柩哲取出一只嘴小肚大的酒壶,伸手一捏,手指间竟凭空多了个杯子,他在二人面前都放了杯子,伊祁月赶紧接过酒壶,为师父倒酒,在为自己满杯。
此酒色泽金黄通透,略带青碧,闻着有种说不出的独特香气,似熟悉似陌生。伊祁月端酒杯抿了一口,大感芳香醇厚,泽甜绵微苦,说不上烈,也说不上温,但觉余味无穷。
她心情愉悦,将杯中酒尽数含吞入肚,问彦柩哲:“师父,这是什么酒,怎的这般好喝?”
彦柩哲平和的神色难得起了一丝波动,他似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声色浅薄:“竹叶青。”
伊祁月的嘴角一抽,差点将咽进肚里的酒都吐出来,她呸呸呸了三口,默念罪过罪过,而后忍不住继续自斟自酌起来。
瞧见她并非极其抵触,彦柩哲也是微微放心。他的乐趣不多,喝酒算一个,竹叶青为上上,若是小徒弟不喜欢,他也只能忌了,但那样,原本就无趣的生活恐怕要更加……
“你藏起来的那只兔子,喜食竹笋。”
噗——
这一次伊祁月可真的喷出一口热酒来,呛得流出眼泪来,满脸无辜地看着彦柩哲,放下酒杯,伸出左手唤出玉玦,撤了一直加在兔子身上的阵法。兔子还安稳地睡在她怀里,彦柩哲搭眼验明正身,道:“既然它喜欢跟着你,你便带着好了。”他又说,“你来给为师说说你的情况如何?”
“嗯……我现在虽为神承者,除了眼睛会变色之外还做不了其他事情。撤去封印后,喏,眼睛会变成金色和紫色,这时候可以看见寻常人无法瞧见的元气、阵法残留等等东西;这岫玉簪子是我的武器,名为云玘,现在也用不了,我的功法还未修到那个层次。”
“你的功法如何?”
“功法名为‘月玦’,可包容世间任意其他功法,突破每一段所需要的元力也比其他功法要多上许多。总有十一段,分为抱一,回元,非元,移神,夺念,同天地,非地,非天,灵动,参上,归玄。目前算是抱一巅峰,师父你知道,我虽未顺天命,却要渡劫。这玉——”
伊祁月说着,唤出自己的玉玦:“此玉,我也叫它月玦,可做阵石,也可做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不过现在只能做阵石……”
她越说越郁闷,大吸了一口气,才接着说:“现在我基本无法出什么高输出的招法,与人打斗要靠硬骨头。等到我过了非元段,可将元力在体内转化,这时候才算真正的神承者,云玘与这玉,就都可以用了。”
彦柩哲不答,她就继续说:“我曾与人打赌,从我转生为人开始计时,等到我回到当初的那个领域的时候才算真正开始。这段时间,就是提升实力了。”
彦柩哲微微颔首,依旧不搭话。
这时候伊祁月才反应过来,他也不是想让她滔滔不绝说个没完,只是自己没心思说话罢了。于是她也静下来,屋里的气氛突然显得有些微妙,有些尴尬。
“师父,这兔子……”伊祁月打破僵局,提着兔子的耳朵把它抓起来,兔子及其配合地蹬了下腿,又不动了。伊祁月问:“师父,我能不能知道这兔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当我捉住它的时候,本来晕死在泥潭里,等我醒来的时候,身上还有污泥的痕迹,可是却躺在一遍呢。那时候我已经施展了匿行的阵法,旁人怎能救得了我呢?”
彦柩哲说:“此物出自九龙山,凡事不得以常理而判。”
她不知道的是,凭逍遥那般鬼撵般的速度,在追兔子的时候还被马蜂追得落荒而逃,而那兔子却始终跟着他。
她知道的是,逍遥要去的地方,也是九龙山。
伊祁月眯了眯眼睛,问:“师父,该不是圣剑门早与九龙山勾搭成奸,要跟其他宗派抗衡,独占九龙山的宝贝吧?”
——“勾搭成奸?你这徒弟用词可真刁钻啊!”
伊祁月闻声一愣,回个头,瞧见梅枭墨坐在窗框上笑容可掬,一头蓬乱的红发如烈焰一般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