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退休了。
他轻轻地用钥匙打开了家门,没有开灯。把自己的物品随便放在门后面的角落之后,他坐在黑暗之中的摇椅上,好似在静静地等待着某人来临。
街道的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闯了进来,这让爱德有些恼怒。他起身,把窗帘拉严实之后,又重新回到摇椅上。他闭上眼睛,妻子的笑容再一次浮现。每天晚上,爱德下班回家之时,远远就可以看见亮着灯光的屋子。他知道,在那所并不大的房子里面,一个和自己相偎相伴几十年的女人正在等待着自己。尽管年事已高,但是爱德依旧坚持着工作,并且他总是能够给身边的人们带来快乐。爱德觉得他有一个爱自己的妻子,有一份看起来还不是很糟糕的职业,并且他微薄的工资还足以补贴家用,那么他还有什么样的理由去感到不快乐呢?
妻子的去世成了他最难以释怀的事情。每一次,在打开家门的时候,他都会习惯性地去闻做好的饭菜的香味。然而,除了冰冷的空气之外,在这所房子之中,再也找不到任何温暖的气息。爱德开始变得衰老,尽管已经六十五岁了,可是之前的爱德总是青春焕发。他终于老了,似乎这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当工友们在第二天看到他全部变白的头发和满脸的皱纹之时,全都惊讶不已。不只是在外表上,爱德的内心也变得苍老。他再也没有讲过笑话,工作也开始变得力不从心。虽然老板不忍心打击他,可还是选择了让爱德回家养老。这,也许对双方来说都是有益的选择。
摇椅在黑暗之中停止了摆动,恰似年迈的爱德的生命一样,在一步步走向静止的瞬间。
他睡着了。在这所曾经满是爱与温暖的屋子里面,这样一位年迈的老人,睡在凄冷的梦中,迟迟不愿意醒来。
罗丝按了很久的门铃,才把摇椅上的爱德惊醒。他摇摇晃晃、嘟嘟囔囔地开了门。罗丝起初还担心爸爸会不会出意外,当她看到爱德憔悴的面庞之时,自己的心一下子碎了满地。是自己太过于疏忽爸爸的情感了,她远没有想到母亲的去世对爸爸会有这么大的打击。若不是工会通知她爸爸退休的事情,远在他乡的罗丝或许根本不会想到独守着一屋子记忆的老人会有多么孤独。
罗丝知道,她必须想办法让爸爸尽快走出阴影。否则,她也许很快就会失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她从身后拿出一个很大的礼品包,放到爸爸面前。爱德有气无力地问道:“难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怎么不记得了?”
罗丝摇了摇头,从中拿出一本烹调入门的书,转过身来对爱德说:“爸爸,我记得您最喜欢妈妈做的美食了。可是,既然妈妈已经不在了,我觉得您也许会想要自己动手做一点。”
爱德没有回应。罗丝匆忙地离去恰似她匆忙地到来一样,爱德觉得自己又一次被抛进无止境的深渊。他站起身,随手翻开了罗丝带来的烹调书,书的第一页就是他最喜欢的通心粉的做法。已经有些肚饿的爱德决定尝试一下。
他去超市买回了所需的材料,按照书上的步骤做了起来。每一个程序,对他来说都充满了新鲜感。终于,一盘看似不错的面条出锅的时候,爱德体验到了从没有过的成就感。他小心地品尝了第一口,随后脸上挂满了泪水。这熟悉的味道让他想起了妻子做的饭菜,可是饭菜的香味依旧,而人却阴阳两隔。
从此,他迷上了烹调,或者说他依旧陷在对妻子的怀念中无法自拔。不管怎样,爱德终于找到了退休之后让他不再空虚的事情。他的手艺越来越好,渐渐地,爱德不再满足于自给自足,想要在亲友面前露一手的念头开始萌生。
那是一个盛大的派对,席间所有的菜肴都是爱德一个人料理的。当得到众人的赞誉时,爱德终于露出了阳光般的微笑。
罗丝端着一杯红酒,坐在树荫之下,她尝了一口父亲亲手做的菜肴之后,望着他在大家的簇拥之中挂满了微笑的脸,向自己的父亲举起了酒杯:“祝福您,我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