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把我送进车厢,然后又把我安排在一个没有人的座位上才放心离去。因为我要从火车的起点坐到终点,所以并不担心有谁会抢走我的位置。我用手摸索着车窗的方向,用力把火车的窗户打开,好让车厢里闷热的空气流动起来。
一个女孩和她的家人上了车。虽然我看不见,但凭借敏锐的听觉可以感觉到那是她的妈妈在不厌其烦地嘱托她路上要注意安全。我靠在座位上,紧闭着双眼没有作声。女孩头发上隐约传过来的香水味道,让我对她产生了好感。
很显然,女孩是第一次一个人坐火车。她的母亲在唠叨好久之后才下车,我敢打赌,如果不是火车即将发车,母亲一定还会不停休地说上好几个小时。等窗外响起了火车行走时特有的“咣当”声时,我稍稍坐正了一点身子,用听起来尽量平静的语气对她说:“你的妈妈可真关心你啊!”
她显然被我的话吓了一跳。“不好意思,我没有注意到在对面还坐着一个人。”她略带歉意地说。
我丝毫没有介意。对于一个盲人来说,我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凭借其他方面的感官,一样可以感受到这个世界。可是对于一个正常人,他们需要用眼睛去看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这很容易就会让他们忽略掉我的存在。我想,我现在一定是坐在阴影里,所以才没有太引起她的注意。
我故作平静,在坐火车的时候,我常常和对面坐着的人玩一个游戏。一般情况下,我总是假装自己是一个正常人,然后用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去和他们交流。我知道,这样做一方面可以让我自己免遭鄙视,另一方面可以让我真正体验到正常的丰富多彩的生活。
“你也是到终点才下吗?”我问她。
她回答说:“不,我只坐三站地。我姑妈在那个车站等着接我呢。”她的声音像是天边的鸟鸣一样清脆。
“你的脸,真漂亮!”虽然我并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但我知道,只要这样对一个女孩说话,都能够赢得她们的芳心。
她开心地笑了。“谢谢你。其实,你也很英俊的。”
然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彼此之间没有其他的话题可以谈起。听着火车前进的声音,感受着窗外微风轻轻地吹进来,我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我趴在窗口,假装是在欣赏窗外的风景,然后说道:“真是奇怪,坐在火车上的时候,总是感觉窗外的树在向我们的后面飞跑,而我们自己就像是静止不动一样。”
女孩接着我的话说:“是啊。这就是大自然的奇妙。如果你要去终点的话,你一定要在晚上的时候去那边的山路上看看。夜深人静,在月光之下漫山遍野的野花竞相开放,扑鼻而来的香味绝对会让你感到惊艳的。”
正在这时,车厢里响起了下一站的名称。我微笑着对女孩说:“你马上就要下车了吧。”我听到女孩轻轻的应答。等火车逐渐停下来的时候,我听到了她翻动自己物品的声音。她回身向我说再见,乌黑的头发再一次从我面前飘过。我想,那一定是乌黑的头发,虽然我看不见,但只有乌黑的头发才能够配得上如此可爱的女孩。我微微笑,以示道别。
等下一个乘客上车的时候,我又和他玩起了刚才的游戏。“你看到刚才的那个小女孩了吗,她的头发一定是纯天然的,从来没有经过任何化学制剂的破坏。”
那位乘客漫不经心地对我说:“我并没有太在意她的头发。难道你没有看到她的眼睛吗,她已经完全失明了!”
我的心突然一震,马上明白了发生的事情。我趴在窗台上,似乎看见她正在冲着我绽放的美丽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