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变得喋喋不休起来。似乎对于任何事情,我都充满了比别人多出许多倍的激情。我热爱和煦的阳光、热爱滋润的雨露,我热爱嫩绿的植物、热爱狂野的动物,我热爱斑斓的自然、热爱和谐的社会……凡是我能够看到并且可以触及到的一切,都无可避免地会成为我谈论的话题。
“你知道吗?我觉得英国政府对爱尔兰地区实行的政策并不高明。”我大声地向妻子发表着自己的见解,丝毫不去理会她脸上闪现过的无奈。
我的兴致越说越高涨,她实在无法忍受我了,突然咆哮起来:“罗宾,我不知道你说得对还是不对,而且我也不关心。你整天在我耳边说来说去,就像是一直从来不会住口的鹦鹉一般。亲爱的,在我和你讨论问题的时候,我只想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而不是把成千上万种的假设摆到我面前。而且,你已经把话题延伸到完全不着边际的地方了,请你管好自己的嘴巴。我想那会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我?你说我像是一只讨人厌的鹦鹉?”我简直无法接受妻子对我如此低的评价。要知道,当年她爱上的正是我善辩的言辞,可是现在,她竟然用这种粗鄙的话来形容我,这让我气愤不已。“亲爱的,如果你受不了我的话,你可以选择离开,我想这里不会有哪位绅士阻止你的。”我尽量用平稳的口气说,以便遏制住心中一触即发的怒火。
妻子向我怒瞪了一眼,转身离去。我耸了耸肩,用无所谓的姿态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逆着人潮,我贪婪地欣赏着街头艺术家的演奏,下午的阳光从狭长的缝隙中挤过来,像是一片懒洋洋的心绪般贴在满是涂鸦的墙上,任所有经过此处的人们肆意观光。
我的心从刚才的愤怒中平静了下来。夫妻没有隔夜仇,作为丈夫,我理应主动向妻子赔礼道歉。毕竟,我们的婚姻不可能因为这一次争吵而土崩瓦解。总有人要先低头,如果她不愿意屈服的话,那就只有我来做这件事情了。
然而,可怕的是,我竟然迷失在汹涌的人潮之中。不知不觉中,我走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该从前面的岔口往什么方向走才能回到家呢?
我决定向旁边的老翁问路。
老人很是热情,他一听我说完现在的遭遇,马上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可以看出来,在他经历丰富的一生中,此处的条条街道都已经被他牢牢记住。老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记起每一条公交线路经过的站名,并且把各个公交的交汇点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
老人说完,用满是自豪的眼神看着我,像是在等着我肯定的回答。可是,我早已经被他讲糊涂了。我只想知道从这里怎么才能回到我熟悉的街道上,老人却把伦敦整个西部和北部的公交路线背了下来,并且还指点给我这一片都有哪些可以住宿的旅店。我想,要是不及时阻止他,老人很有可能会继续把话题岔开去,即便到了深夜,我依旧还会在伦敦街头游荡。
我竭尽全力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说:“老人家,我并不是有意要打断你。我想,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就可以了,这样难道不是更简单吗?”
我的话似乎触到了老人强烈的自尊心,他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沉。老人一句话没有说,只是随手向西边一指,然后就嘟嘟囔囔地离开了。
看着老人生气的神情,我突然开始自省。“这不就是我吗?”我问自己。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一件事情上过多地发表意见会引起多少人的不耐烦,即便刚才正因为此而和妻子吵架也没有让我意识到这一点,直到我碰到了相同的情况,才感觉到自己是多么令人讨厌的一个人。
多亏刚才老人的一席话,才让我看到了真正的自己。
我匆匆忙忙地打了出租车回家,我要告诉妻子我爱她,而且再也不会做口无遮掩的鹦鹉了。
我只想知道该怎么做,这才是最简单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