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下了一场大雪,朱雀国的皇宫一片素白。
劫缘殿的雪是未曾打扫过的,清晨的雾霭还没有散去,一阵轻咳声打破了这儿的宁静。我微微皱了皱眉头,呵,真是……毁景。揪紧了身下的衣服,酝酿着,小心翼翼地坐到亭子的石椅上。
毫无章法的退了口唾沫,缓缓抬眉瞥见一抹雪迅速落下,颤抖着伸出手接住,唯恐这雪的命运和我一般,冰凉冰凉的。明明方才还是雪,怎么,到了手心便成了水呢?
不可思议,我竟足足昏睡了九十余年,再过六日,便是我第二世的第一个一百年。想想前世,我骗他,我不过就是一个凡人。凡人和仙的最大区别,就是仙一面痴情,有三世情缘,若死了三世,便会下凡历练,忘却前世记忆,彻底改变。
我坐在亭子朱红色的石凳上,看着雪花飘落在我的肩上,手上。这是我第二世了,如若我再被诛,便会下到凡间。其实我还挺羡慕凡人的,凡人的生活随心所欲,水墨江南,想干什么干什么,再也不必为情所困。在凡间,也就皇帝的权威大了些,其他根本不值一提,如果我成凡了,那该多好啊,不用担心我的朱雀,我的朋友,还有辰墨。我不记得我曾经经历过什么,只有一些零碎的记忆,就那么一点儿,我的爹爹,我的娘亲,我的妹妹,还有,小川。
时间久了,我竟还忘了他们的模样,只是,有块玉佩,我一直戴着,我忘了这是谁送的,但是,我知道,这不是他们之间的谁送的,也一定不是我自己就有的,至于那人到底是谁,我也说不上来,只记得,是个对我而言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莫非,是辰墨?也许,我根本就不是不记得,只是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里,总是逃避现实,导致我不得不忘掉。
我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为什么我一联系到重要,辰墨就从脑子里蹦出来了。
真的很奇怪。
我摆了摆脑袋,呵,与其在现在想这个,倒还不如想想我的天下兴亡。
仔细想想,最近,天下太平得不对劲,怎么可能几个月不出一点事情,隐隐约约感觉有大事要发生,难道又是陌燊怎么了么?或者是夜笙?难道是辰……啊,他怎么会有事呢,若渊啊若渊,人家辰墨可是青丘上神,能有什么事呢。
“上神,该喝药了。”一个着装简单的侍女端了一碗汤药来,呆呆的站在那里,观察我的神态。
我顺着声音望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大概是盯的时间久了些,那侍女竟红了脸,我知道我过了火,看她这副模样我才记起,此时我是女扮男装。即刻收回了目光,缓缓开口:“你是……新来的侍女么?”
她仿佛吓了一跳,立马跪下,紧张兮兮地对我说:“素娥初来劫情殿,如果,如果哪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还望上神……”
我淡然一笑:“快快请起,你做的很好,没有不对。”
她看着地,我只觉得尴尬,为了缓解气氛,我问了她很多,比如在这住的还好不好,饭菜可还吃的习惯,会不会想家,最后,我问道:“这药不应该是火夕公主送来么?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由于奴婢怕火夕公主累坏,才未经允许来给您送药,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她羞答答的低下头,隔着刘海偷偷地看我的表情。
是我太温柔了么?我觉得好笑,摆了摆手,道:“多谢你了,去把公主请来吧。”
那侍女转过身,小碎步离开了。
我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看着石椅上的瓷碗,极不情愿的捧到手里,这药,色红,味先瑟后苦,但和上一世的要比起来,却还要差上些许。我皱着眉头,饮着。突然喉间泛上来腥甜,一下子呛住,我手一抖,碗便滑落下来,碎了。我咳出血,雨点般洒在雪地里,白中红,比红中白更刺眼了。我努力的克制自己,却又吐出一口来,喷洒在柱子上。我虚弱的身体瘫软在石凳上,任凭胸口的绞疼将自己折磨得面无血色。
我看到有很多侍女跑了来,想将我扶起,却又是后怕这一一男女授受不亲,自然无从下手。只有焦急地看着我。
当我无助之际,一个声音响起,焦急万分。
“上神!”
这声音极是熟悉,好像是哪个人的,而且声音特殊,带有些许娃娃音,急切的叫喊。
“上神,你怎么样?怎么又吐血了,今天不是吐过一回了吗……来,我扶你起来,慢点……”
是小川,在这劫情殿,唯一知道我是女儿身的就唯有她一人,自然的,她从不与我拘束,大大咧咧的,没有一点公主的样子,但是,这对那些侍女而言,她不过是想用美**惑我罢了,如果哪天她们知道她们高高在上的朱雀上神若渊竟是个女儿身,还不晓得要有多吃惊。
我轻轻一笑,道:“小川,我并无大碍,扶我回房休息片刻即可。”
她微微点了下头,便搀扶着我回去。一路上,她问了我很多,有没有注意防寒保暖,有没有喝药,我有所注意,却还是这般模样。那怎么会吐血呢?我也想知道,也不知从何时起,我每个月总有那么一天身体不适,一般在每个月十六日。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好像是很早以前就这样了,而且,小川好像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但是,我每次问她为什么会这样,她却总是支开话题,说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东西。
总感觉她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但是我没有权利去怀疑别人。特别是唯一一个常年累月陪伴在我身边的人。
“姐姐,你是不是很难受?应该很不舒服吧?你躺好,我去熬药。”
我伸出手来,扯住她的袖口,“药让别人去煎,你过来,我有事要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
她点了点头,拿出手绢给我擦试我嘴角的血迹,道:“姐姐但说无妨。”
“最近为什么这么太平?还有,这玉佩到底是谁的?”
突然,像是被什么刺激,她眼神不自然,手胡乱的乱动,想了好些时间,才说:“姐姐,嗯……这玉佩就是你的,你自己的……”
“别蒙我了,这玉佩怎么看都有着阴阳两块,而我这块是属阴,而且光看这玉佩的面料,也不可能是我殿能有的。”
我盯着她,对她说。
大概是被盯得火辣辣的,她咬了咬唇,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告诉我,现在怎么可能这么太平?”
她使劲捏住手绢,指甲深深地抠了进去,像是很紧张,她吞吞吐吐的说:“天下……就是这么太平啊,有,有什么不好吗……?”
突然,门猛地开了,进来的那人立刻跪下,急切地对我说:“上神,青丘的将军都在外等了半个月了,我们难道真的不去青丘么?”
我转过头看向火夕忘川,脸上虽然平静得出奇,但心中很是不悦,我平复心情,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用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向那人,道“既然是青丘的人,怎么还不请进来?”
“您,您不是说,这几个月养伤就算是辰墨上神来了都不见么?”他小心翼翼道。
“我什么时候说的?”我觉得好笑,我自己说的话,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就在几个月前,您还吩咐我们,有什么事情都只要告诉火夕公主就好,除了火夕公主一人,其他人要是来找您您都不见的。我这不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才来的吗。”
火夕忘川憋憋嘴,双手叉腰,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说:“怎么了,就算是我乱传命令你又能怎么样?还有啊,你本来就身体不适啊,我不过实话实说!”
“把将军请进殿。”我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按在侧额,把整个脑袋都偏过去,撇撇嘴。
“是。”
“哎哎!上神?上神?你现在不是不舒服吗,你看,要不就不去了吧?”她一把拦到我面前,对我说。
原本我还真是不想去的,但是见着小川这么刻意回避,定有什么掖着藏着在外头,总感觉必须要去看看才好。
“姐姐!”见那人走了后,小川又露出本性,一副祈求的样子:“姐姐别去好不好?嗯?”
我用食指和中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模仿她那娇憨的语气,道:“不----好----!”
“为什么要去呀?别去好不好?嗯?”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转过头去,忍不住笑出声,但还是一副不屑:“来人,送火夕公主回房。”
虽然很喜欢这个女孩,但有感觉奇怪,她一介忘川河的公主,怎会到我这劫情殿内来服侍我呢,即使我名声高得很,但也没有哪一个公主来服侍我,她完完全全可以在她那忘川河里丰衣足食,享受大乐,却非要留在这儿服侍我,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