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南洛，苏璃
苏有为坐在书房内沉思着究竟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女儿固然重要，但女儿的幸福更加重要。虽然御医乃至东境医圣都说女儿活不长，但苏有为没有悲观。
机会就在眼前，只要女儿能够顺利修行武神诀，便能彻底改变如今的身体现状。固然，如果能成为灵能修士，女儿或许也有一线生机。
但苏有为却不敢这么做，一想到如果父亲和自己去世后整个苏家将面临的灾难，苏有为常常夜不能眠。
且不论苏家今后的规划是怎样，但苏璃儿便是苏璃儿，如果她不愿担负苏家繁荣的重任，苏有为都依她。
但唯有女儿登上渡天家这艘巨船，才能为她未来的安全带来一切的保障。
“你，真决定要璃儿嫁给渡天寻海？”
尘卓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书房内，靠着立柱对坐在桌后的苏有为沉声问道。
苏有为抬了眼尘卓，冷哼一声反问。
“你倒是心大，若是璃儿出了什么危险，我拿你是问！”
“璃儿是你女儿，何况我只能保证她人不死，可不能保证她心不死。”
苏有为眉角抽搐了一下，暗叹了口气。
“你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
“璃儿不明白，有些事，你应该让他知道，毕竟你是他父亲。”
“我…不愿璃儿承受这么多。”
“可你已经在这么做了。”
尘卓说得没错，就算自己不告诉璃儿为什么非要她嫁给渡天寻海，但仅仅是让她嫁给渡天寻海就已经让她在承受这一切了。
啪！
苏有为猛拍桌子愤愤的站起身来，他是爱女儿的，一直都是。但尘卓的话却让他开始质疑起自己来，反倒是让他恼羞成怒。
“那我能怎么办？！璃儿是我女儿啊，你以为我想让她难受吗？你可知那怪病给璃儿带来的伤害，正百倍的绞杀着我的心！”
“可你别忘了，我不比你弱，而且，我比你年轻。”
尘卓淡淡地瞥了眼，悠悠的说到。
苏有为如今是人王境界武者，但，自己也是。而且比起苏有为，自己还能活更长的时间。
“但，璃儿是我的女儿。”
苏有为目光坚定的盯着尘卓。
“对，但她也是我的少主。”
说完，尘卓不再搭理桌前失神的苏有为，转身便消失在了书房内。少主不知现在在干嘛，自己可不能离开得太久。
在苏有为心里，苏璃儿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但也正如尘卓所言，哪怕自己死了，哪怕整个苏家亡了，尘卓也会一直守护在苏璃儿身边。
所以苏璃儿选择武学还是灵能修士，对于尘卓而言都无差别，只要能治好其星辰血脉的反噬，尘卓都会支持苏璃儿去学习。只要苏璃儿愿意，尘卓则会一直无条件的支持她。
可苏有为不同，他希望苏璃儿能一直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自己的羽翼下。他希望苏璃儿能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去活，也盼望苏璃儿能稍微走一下自己安排的路。
渡天家固然强盛，但这并不意味着苏有为贪图渡天家的强盛。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为了当年那句话。
凭苏璃儿自幼便展现出在修行上超高的造诣，如果一切顺利的发展，也许真的会如当年苏璃儿诞生之日苏有为说的那般。苏家，或许真的会出现一名南洛灵族第一名女灵武神将。
而之所以到现在苏有为都这样坚持着要苏璃儿修炼武神决，便是为了实现当年自己对苏璃儿母亲许下的誓言。
苏有为说苏璃儿能成为第一名女灵武神将，那么，苏璃儿便一定要成为第一名女灵武神将。
…
苏璃儿回到房内继续发着脾气，屋里凡是能摔的东西几乎都被她砸了个遍。
琉儿躲在房门外不敢露头，照顾了小姐这么多年，琉儿还是第一次见小姐发这么大的火，与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大相庭径。听着屋内不断传出小姐痛骂渡天寻海的骂声以及器具破碎的声响，看着不断从房门内向外飞出的物品，琉儿靠着窗吓得瑟瑟发抖。
那渡天寻海琉儿是认识的，虽然没见过几次面，但琉儿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人不仅长得帅气，谈吐更是十分的得体。甚至有好几次，在面对渡天寻海的时候琉儿都脸红了。毕竟是个家事与外貌都无比完美的男人，任谁都无法不心动。
所以琉儿也不想不通为什么这么优秀的人，自家小姐都还是看不上眼呢？
尘卓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屋外的蓝榕树上，听着房内传出的声响，心道还好，既然还有力气砸东西，就不会出什么事。
尘卓坐在蓝榕树的树枝上，准备靠着粗大的树干小觑一会儿。
屋内的声响渐渐消失，苏璃儿气呼呼的坐在圆凳上猛喝着茶。方才砸了这么久，早已是累得不行。
屋外的琉儿一听没了动静，悄悄地从门外探出了头。
“还不快过来。”
苏璃皱眉唤来琉儿，虽说砸东西是不对的行为，但今天怎么感觉一身轻松？看来以后这样的事情可要多干些。
“你说，父亲真的要我嫁给渡天寻海那个登徒子？”
琉儿与苏璃早已情同姐妹，不过自己却十分明白终究主仆有别，所以一直都对苏璃十分恭敬。
“小姐，或许神将大人只是一时的气话呢？他这么疼你，自然不愿你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的。”
“哼，你可没瞧见他今天说那话的样子，跟在军营里发号施令一个模样。”
“可是小姐…”
“好了好了。”
苏璃不耐的打断了琉儿接下来的话，不用听也知道肯定是说父亲的好话。如今要是有个人能支持自己该多好。
想到这，苏璃又想起了一直以来都支持自己的尘卓，今天居然连尘卓都开始帮着父亲了，苏璃儿不由得觉得更加委屈。
“哼，臭卓叔，居然帮着父亲劝我…我堂堂神将府大小姐，岂能听天由命…”
苏璃儿转着茶杯不知在琢磨着什么，琉儿见小姐安静了下来，便开始动手收拾起屋内的狼藉，不时安排着其他仆人将屋内破损的器具替换掉。
一边转着茶杯，苏璃儿不由得开始观察起忙碌的琉儿，突然眼前一亮。
琉儿与自己年岁一般，今年也十六岁，加上二人从小同食同寝，生活习惯相差无几，而最最重要的是，琉儿的身材体型和自己更是毫无差别。
“停！你们都先出去，琉儿留下。”
“是。”
下人们赶忙停下手头的活儿，毕恭毕敬的退出了房门。苏璃拉过琉儿按坐在圆凳上，自己则跑到房门边张望了一番，待发现尘卓正悠闲的坐在院内的蓝榕树上，不由得冷哼一声，随后一把将房门关死。
琉儿瞧着小姐的动作，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姐，这是干什么啊？”
“嘘！别说话。”
苏璃拉着琉儿来到自己的衣橱前，选了套比较顺眼的衣服便递给琉儿，细声说道。
“赶紧穿上。”
“啊？小姐这…”
“嘘！小点声！”
苏璃赶忙捂住琉儿的嘴，指了指屋外蓝榕树的方向，示意尘卓就在屋外，瞪着琉儿命令她必须穿上。
琉儿有些拘束的接过这身衣裙，这套衣裙她是记得的，这还是上月小姐在百家坊的霓裳阁定制的，听说是衣圣舒常亲自为小姐量身缝制的。
曾几何时琉儿还在幻想什么时候自己才能穿上这么漂亮的衣裳，倒不是她贪图富贵，这只是一名花季少女对美好事物的向往。
琉儿捧着衣裙准备去屏风后换上，但却被苏璃一把拉住。
“干嘛啊，就在这儿换，屋里就咱俩，还害羞什么。”
“这…”
琉儿拗不过苏璃，只得涨红了脸羞涩的将衣物褪下，刚准备穿上衣裙，便再次被苏璃叫住。
“等下，内衣也换掉。”
说完，苏璃不理琉儿瞪得大大的眼睛，自顾自的从衣橱下的抽屉里取出自己的贴身内衣。
“这…小姐…就在这里脱吗？”
琉儿脸颊绯红，眼神有些躲闪。虽自己和苏璃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熟悉无比，但也只有自己服侍苏璃沐浴时见过对方的全身，而自己却从未在对方面前展示过。
“哎呀，你快一点嘛。”
琉儿穿着白色的贴身内衣，此时在苏璃的催促下只得闭着眼缓缓解开腰间的系带。
虽只有十六岁，但琉儿的身材却已经初具规模，该挺的地方挺，该翘的地方翘，小腹处更是十分平坦，没有丝毫赘肉。
苏璃儿瞧着对方白皙的肌肤，不由得赞叹一声。或许是因为琉儿是自己的贴身丫鬟，脏活累活几乎就没有碰过，也算是整个神将府里最为悠闲的仆人了。
“哇，没想到琉儿你的身材这么好…嘿嘿，就是胸比我的小了点。”
说完，苏璃心血来潮般的在琉儿胸口抹了一把，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软嫩，心道真是极品。
一时间琉儿只觉得身子突然变得酥软起来。
琉儿不好意思搭话，面对苏璃的魔爪，但也不敢有所反抗，只是羞涩的扭了扭身子。
“哼，你这小妖精，嘻嘻。”
苏璃又轻揉了一把，嬉笑着让琉儿赶紧换上衣物，若是着凉了就不好了。
待琉儿换上衣裙，苏璃只觉得眼前一亮。想不到琉儿穿上这身衣服，倒和自己十分神似。
琉儿本就生得丽质，只是平日里穿惯了仆人的衣服，倒还遮掩了她美丽的气质。
苏璃细细端详着琉儿，整体上看起来与自己相差无几，可总感觉欠了些什么。
“噢！对了，头发！”
将琉儿拉到梳妆台前坐下，琉儿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是眼前一亮，一时间也忘了小姐正在摆弄着自己的发饰。
三两下便将琉儿梳成与自己一般的发型，苏璃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嗯，这就对了嘛。好了，你就这样穿着吧。”
“诶？”
琉儿本以为小姐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摆弄着玩，可现在听她的口气像是有着什么目的。
“小姐，这…”
“这几天你就先穿着我的衣服，记得每天换一套，因为我每天穿的衣服都不一样。还有，如果有人来找我，你就躺在床上不要说话。我想短时间内应该没人会发现异样。”
苏璃自顾自的收拾起自己的行李，看着衣柜里琳琅满目的衣物，特意选择了几套外出时才会穿的便服，可即使是便服，也是十分华丽。
对此苏璃也是无奈，父亲从小就没有委屈过自己，自然也不会在这些事情上面亏待自己。
将便服折叠好后尽数收进纳戒中，苏璃便开始从自己的小金库里取出一些方便变卖的首饰。
看着苏璃前后忙碌的模样，琉儿越想越觉得心头冷汗不止。
“小姐…你这是…”
“我要离开了，这几天你就假扮我好好躲在屋子里，只要两三天内不被人发现就好了。”
琉儿吓得赶紧跪下。
“小姐我求您了，可千万别做傻事啊，万一神将大人发现了，奴婢可就完了！”
“哎呀，怕什么，待会儿我就写封信，如果爹爹发现了，到时候你就把信给他看，放心吧，我怎么舍得让你出事呢？”
“可是…”
“好啦好啦，起来吧，我说不让你出事，你就一定会没事。”
苏璃不耐的将琉儿扶起，自顾的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但凡用得上的，可能用得上的，一股脑的全被苏璃扔进指间的纳戒中。
做完这一切，已是入夜之后。苏有为派人来催了三次要苏璃去吃饭，最后还是在琉儿的劝说下才勉为其难的来到餐桌前。
席间爷爷苏弑文早已等候多时，先前已经从苏有为口中得知下午发生的事情，见到苏璃儿走了过来，便招呼着孙女来到身边坐下，有些委屈的说道。
“璃儿，你瞧，爷爷的肚子可饿扁咯。”
璃儿亲昵的给爷爷乘了碗汤，却刻意忽略了对坐的父亲。
“爷爷，璃儿身体不适嘛，今天下午可是受了一肚子的火呢，也不见爷爷你关心一下我。”
苏弑文瞥了眼身旁有些尴尬的苏有为，只是笑而不语。
爷爷的神情苏璃儿尽收眼底，心底不由得暗叹。看来爷爷也同意了父亲的决定，但仍不甘心的问道。
“爷爷，我真要嫁给渡天寻海？”
苏弑文夹着菜，没有看苏璃的眼睛，只是沉沉的点头。
“若是我不嫁呢？”
苏璃儿静静的将碗筷归置原位，也盯着桌上的菜肴沉声回道。
坐在对面的苏有为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也没有出言训斥，只是把目光投向了父亲苏弑文。
“璃儿，你爹爹是为你好。”
“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就是为我好吗？”
“你需要武神决，渡天家的小子只是获得武神决的附庸物罢了。”
苏弑文明白如果这些话由苏有为说出来，苏璃只会愈发反抗，为了维系父女二人的关系，如今这个恶人的身份也只好由自己来接过。
苏璃儿眼底泪水打着转，一眨不眨的盯着身旁的爷爷，却是红了鼻，酸了眼，哽咽道。
“爷爷…你也不要璃儿了吗？”
原本先前苏璃安排的离家出走只是最后关头才会使出的下策，原因便是自己的爷爷苏弑文还未开口承认这门婚事，心底始终还残留着一丝幻想。只要爷爷不同意这门婚事，苏璃儿是绝对不会嫁到渡天家的。
如今，苏老爷子已经表了态，苏璃心里才是真正的死了心。
父子二人相视无言，二人心里都清楚只有苏璃嫁给渡天寻海，才是对她，对苏家最好的选择。所以今日二人的态度才会如此强硬。
见爷爷不回答，苏璃抹掉眼角溢出的泪水，颤抖的起身对二人行礼，哽咽道。
“爷爷，父亲，璃儿今日身体不适，先回房了。”
看着徐步迈出饭厅的苏璃，父子俩再次对视，面对满桌的菜肴，二人此时也没了胃口。
“父亲…”
“这是为了她好，不能心软。”
苏老爷子自辞退神将一职之后便不再操心任何事物，苏家四代单传，苏弑文膝下也只有苏有为这么一个儿子，所以在苏有为成为首席神将之后，便将家主之位传给了他。
如今事关重大，且不论苏家的存亡，只是苏璃未来的幸福和她活不过二十岁的魔咒，就让苏老爷子不得不在此次事件中表现得强硬起来。
“琉儿，备笔。”
回到房内，苏璃儿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哪怕自己的生命只剩下四年，哪怕自己的做法会让父亲与爷爷失望，但苏璃仍要这样去做。生命只有一次，苏璃不想把仅剩的四年全部押在武神决上。
武神决固然强大，毕竟是武神阿拉贡亲传的绝世功法，但，那又如何？
苏璃的命是自己的，谁也不能左右。武神决能够换体，灵能修士亦能改命。
望着窗外天空中闪烁的繁星，苏璃感受着体内经脉中隐隐传出的刺痛。她知道，这是自己的怪病正在发作了。
不过此时的苏璃却愈发平静起来。
怕死吗？苏璃承认自己怕，因为还未走遍世间的繁华。
所以苏璃要用仅剩的四年去走遍尘世间的所有风景。
也许自己会客死他乡，也许会遇上一个自己所爱的人，也许，也许，这世间有太多的也许，但如果只停步在这繁华喧闹的圣城内，便是没有了这些也许发生的契机。
望着漫天繁星，苏璃在心中默念。
‘命运，我叫苏璃，一个正被你折磨的女子，但我就要去与你相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