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孙子的婚宴,老的多少有点儿胡凃的“打枪眼”和“口水泡泡”,俩老夫妻,被扶坐在上八位席首,被懵懵懂懂的恭贺着,他们也含混不清地回应着。感谢共产党,土改工作队送他去CD的华西医院,免费为他切除了那只流脓的****。回到家,他还抱着“口水泡泡”痛哭,“完了,有婆娘也弄得成了太监。”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好一个老色鬼。”
中午,老朱家庭园里和顺公路摆下的百十桌筵席,猜拳行令的吆喝声彼此起伏,人们兴高彩烈,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认可了这桩用钱购买的婚姻,没有谁再为牛娃的不幸叹息。倘若,当时他和孙家人以动武找回自己贫困的尊严,谁真的在战斗中牺牲。躺在灵堂里,躺在棺材里,来恭贺亡灵升天的,照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酩酊大醉,大吹龙门阵,谁还在意那从磁带上发出的嘤嘤啼泣。
时代变了,观念也在改变,要承认穷啊,你牛家的大大爹、二大爹承认自己穷,去恭贺新婚,不照样喝得脸红筋胀,一脸的笑眯眯。
回家吧,还在梧桐树下哭泣?回忆爱的往事,只会让你肝肠寸裂。牛娃哥,也许你爹的肚子己经饿了,快去煮饭给他吃。
三放机里嘹亮而柔情,带着酸味的歌声继续飘过来:
爱已经不存在
何必死去活来
去找一个新的来吻
滋味依然和昨天一样美
......
牛娃双手捂住耳朵,从梧桐岭上跌跌撞撞跑回家,“咚”响关上大门。他低下头,让双手托着脸颊,屏息呼吸、侧坐于板凳上,千万不能,让一点儿不能动弹的爹看出任何迹象,看出自己的双眼哭得又红又肿。
“记得......花花三天沒有来啦,呃......你们吵架啦?”牛幺牛断气断息地问,他不敢大声说话,稍稍大声一点儿,嗓眼就发痒,“哧哧哧”地咳得泛起白眼,咯出一些污血来,生命属于他就是阎罗王一招手的亊。
牛娃给爹磕了一个自家养的黑鸭生的黒鸭蛋,放了一些蜂蜜搅成蛋花,还撒上一层川贝粉,让爹吃下润心润肺,虽然不能劳动,有个爹相伴也是很幸福的。说来真的很奇怪,十只小鸭都死了,唯独这只黑鸭存活,开始下蛋,天天下一个,下够七个蛋,休息两天接着又下。奇怪,它下的第一个蛋像火炭一般黢黑,第二个蛋颜色淡一点,至到第七天下成白壳蛋,便休息两天,如此循环。
牛幺牛说:“这是阎王送来为他治病的神鸭。”牛娃在蛋花里放上蜂蜜和川贝粉,让爹吃了,说也真也奇怪,他的病情真的有所变化,时不时地还能帮牛娃煮煮饭。牛幺牛排行老幺,故得此名,都怪爹妈没文化。
吃了药蛋花,精神好得多。他又问:“今天,我听见吴家湾......在吹喇叭,莫不是花花出嫁了?”因为,他分明看见儿子的眼皮肿泡泡的,眼眶红红的,儿子是个从不哭泣的人,一定遇上伤心的事情。“别怪爹......哪壶不开提哪壶,儿呀,是爹拖累你这么多年,我们太穷太穷,配不上花花,那是一张当官太太的脸,放弃吧,我苦命的儿呀......”说着,他的眼泪涌出来,慢慢抬手拭去,他知道他们真心相爱。无奈呀,也只能用这方式劝儿子。
“当官太太,没有让官老爷碰见,如今只能当猪太太,嫁给那个比猪还肥的人。”牛娃知道说漏嘴了,伤心的泪儿一波一波往外涌,哽咽着。“爹,花花在门外叫我......”前脚刚跨出门,立刻嚎啕大哭。
牛幺牛听闻这哭声,只觉得胸口那儿被一个三百斤重的秤砣打了一下,立刻昏厥过去。
三天前的那个夜晚,他躺在床上,睁大眼晴思量着老朱开车送花花她爹去县医院的事。门被叩开,随着一阵风声,花花扑进来,拉着他一溜小跑,跑到梧桐树下喘息声声。
他不再思考其他事情,急不可耐地搂紧她,对着她羞花闭月的脸儿又亲又啃,并伸手扯她的裤子。她满足了他的冲动,谁叫自已最初不坚守,弄得自己也心花缭乱,就像已婚夫妻一般。当这一对精力旺盛的靑年,满足了对异性的渴求之后,,久久地沉浸在幸福的溺爱里,无言无语。只有身旁的蟋蟀和叫蝈蝈在替他们表白和歌唱。
不知过了多久,花花似乎淸醒,从他怀里翻身站起,捋捋弄的散乱的头发。“唉,只要一来,你就是这付德行。我有大事情找你商量,二天我成了别人的老婆,看你怎么办?”
“那,我就去死。”牛娃也站起身,又把揽进怀里,“我不会让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花花用手戳了一下他的脸,“你呀,那阵儿才长得大,不是用力气来抢,是用金钱。你呀,就只晓得用你那点憨包气力。”她从他怀里仰起脸,看着他的下颏,露出凄苦的情绪,牛娃沉默了,知道自己一贫如洗。月翁做美,一缕月光恰好洒在他俩的脸上。月翁看见这对青年凄苦愁盼的面容,不由得一哆嗦,慌忙去把月光藏到那片乌云后面。
“你一分钱都没有,买封糖去看我爹的钱都沒有,怎么过得了我娘那一关?不要喜而蹦蹦,真的要认真想想办法,若不然,我们的夫妻是做不成的。”花花在他怀里哆嗦着,牛娃把他抱得更紧。他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可自己真的沒有办法,是爹爹拖累了自己,,连外出打工的机会都沒有。我能把他虐待死么?是呀,没有一分钱,怎么能娶别人的闺女当老婆,老天爷,我该怎么办?
牛娃的心紧缩成一团,双唇紧闭。空气在他两人的身旁沉静下来,蟋蟀和叫蝈蝈也沉静下来,这一块的虫们不叫唤,其它地带的也停下不叫,不知道它们是用什么信息来传播的,原野突然寂静得要死。
花花打破了这沉静,带着命令的口吻。“我倒有个主意,不知你做得到啵?你先要睹咒。”
“做得到,你说那样的话,我都听、我保证。”他不加思索地回荅。
花花突然抓紧他,语气惊慌地说:“我爹住医院,我妈不让我去护理,我怀疑老朱头医治我爹是别有用心。我们结婚吧,明天就结婚,我有几十块私房钱,去买几斤花生糖,打几瓶酒,请上苟端使和村里的几个老者,喝顿便酒。就是做做过场,惊动四邻,我们成了夫妻,有哪个还敢来娶我。”
“好是好,你妈可能要被气死。”
“所以,我才叫你要对妈妈好,无论他骂你打你、往你身上泼脏水,都要对她好,好好尊敬她。”
“可惜,搞晚婚政策,如果能扯结婚证,谁都没办法拆散我们。”牛娃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牛娃不知道,第二天早上,花花就被从城里赶回来的妈妈给软禁了。人生犹如游戏,短短三天,牛娃和花花的婚事就像飞舞在空中的彩蝶,猛然遭受到狂风暴雨的袭击,打沉水底。他们提前结婚的计划还沒有来得及实施,就被她母亲挥起一柄巳无情的利剑,一劈两半,有人拿高价买走了花花。
牛娃啊,你真的是个牛娃,怎么沒有胆量走进孙家,没有见着花花,你就该勇敢地走去找她,怕什么呢,难道真的是人穷志短?就差这一步,流不尽终生的泪。
站在这棵见证了他们无数次相抱相爱的梧桐树下,朱家院坝里灯火正辉煌,欢声笑语阵阵传来。他们是在闹洞房吧,花花呵,你是在哭还是在笑?你是我的婆娘、你是我的爱人。三天前的那个夜晚,我们还在梧桐树下拥抱,并行了男女之事,你你、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娶进门的婆娘。今晚却躺在别的男人的床上,无力反抗。我的婆娘被人俘掳啦,活着哪有丁点儿意义。
“你是我的,我要把你夺回来!”牛娃向夜空疯狂地伸手呼叫,向漆黑的梧桐岭下扔着石子。这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花花低沉的声音,情绪激动的他没有听见,被花花牵着胳膊,才扭过头来,双手抱紧她,嚎啕大哭。
“别哭,牛娃哥,我们跑吧,他们马上就会追来的。”
可是,情感不能抑制的牛娃,一边大声啼哭,一边说要回去给爹弄点吃的。说天书都沒有用了,几支雪亮的手电同时照射在他们身上。如此情形,他反而镇定了,勇敢地站到花花身旁,一只手挽着她的肩,一只手搂着她的胯。大声说:“她是我的婆娘,你们抢我的婆娘!”
迎着雪亮的手电光,他的嘴唇向花花的嘴唇吻去,她也毫不犹豫地迎上来。朱大贵在旁人的搀扶下,也来到这棵梧桐树下。见到这样的情形,也笑了。“气我?让你们再抱一会儿,我也不气。过去看见你们搂抱,经后我要让你天天看着我搂抱她,还要给她弄一堆娃儿。哈哈,我花了钱的,不花十万元都花了八万元,该弄的”
孙大发和朱二贵的大个子婆娘,二人拖拽着哭昏了的花花向朱家走去,其余的人则阻挡牛娃向前夺人,尽管他搡倒好几个人,还是没夺回花花。他嚎叫着冲向乡政府的方向。“我不相信中国没有讲理的地方!”
待梧桐树下寂静下来,有一个人却拖着手杖,艰难地一步一挪地爬到树下,他他挣扎着站起来,带着几分内疚、带着几分哀怨,一言不发地挂在了梧桐树一桠垂下来的树枝上,走完了他可怜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