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茫茫,飞雪连天,汉宫深处,金钟传遍长安城内,东宫太子听到钟声,赤着脚冲出殿外,急忙吩咐侍从备车进宫,侍从看着赤脚而出的主子,立马提着鞋追上刘盈让他穿上,众人知道,他们这位素来稳重平和的殿下为何如此,宫中鸣钟二十七下,必是大丧之音。
皇城之中,各宫妃嫔皇子皆身着孝服跪于未央宫中,刘邦跪于众人之前,听着礼官之声行晚辈守孝叩拜之礼,京都城外,陆陆续续有来自不同方向的快马入京,想是各地的公主,王爷回京吊唁,故冒着飞雪入京。
“祖父,乐儿回来看你了”鲁元公主自未央宫外入,在张敖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到了内殿,跪倒在地,泪水顺过她那精致的脸庞,苍白如纸,自张敖因罪被贬谪为宣平侯后,便极少听闻有关他的消息,如今太上皇仙逝,近近看来他与鲁元公主皆消瘦了许多,吕后侧目而视,心中甚是疼惜,只是当时陛下旨意言明为其求情者与谋逆者同罪,故朝野上下皆缄口不言,自祖父去世,刘盈心中本就难过,如今看到皇姐那单薄的身形,心中说不出的苦痛,虽然各地诸侯私自屯兵,可赵地兵权早已归天子直辖,若非贯高行刺天子惹怒天颜,皇长姐和张敖也不必受此苦楚,刘盈难过的低着头,他知道,身为天子,难免有所忌惮,自己迟早也会像父皇一般,为了皇位而不惜牺牲至情至爱之人,历来那至尊之位都充满了阴险歹毒,血腥暴力,只是自己现在一时接受不了而已。
长公主府前,一华丽马车停于门前,一男一女下车直入公主府中,客厅之中,赵陀对着一身形消瘦之人行拱手礼浅笑说道:“张兄,小弟听闻长公主回京守孝,猜你必会护送,特来和月儿前来拜会”,安平郡主微微屈膝,对张敖行了一礼,低眉浅笑着说道:“我有许久未见皇长姐,甚是思念,知皇姐夫和皇姐在三日守夜跪孝之礼后便会回府守孝一月,故今日便和夫君唐突而来”。
张敖看着二人,甚是开心,自赵地一别,到如今已是多年,如今故友相见,怎不开怀,张敖笑着说道:“昨日听说楚王一家回京奔丧,就知你们已回京,你们今日若不来,乐儿和我就要上门叨唠了”。
“是月儿来了吗”正在三人谈笑间,后厅传来一急促的脚步声和话语,听此话,应是长公主过来了。
赵陀微微拱手,“见过长公主”。
“既是在府中,这是礼数就免了”鲁元公主看着赵陀二人,微微笑道,看着长公主的面容,确实憔悴不少,想是上次之事对她们夫妻二人打击挺大,安平郡主看着,心中隐隐作痛,当时自己身身孕在身,陛下处置得又决绝,听着都让人觉得,只因一臣属作乱便如此重罚,实在让人觉得这皇家的亲情寒薄,安平郡主过来牵着长公主的手,长公主看了一眼厅中的两个男人说道:“既然你们兄弟多年未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说,我和月儿就不在这里打扰了”,鲁元公主转脸看着安平郡主说道:“月儿随我到寝殿吧,你我姐妹好好说说话”,安平郡主听着轻轻点了点头。
“听说贤弟在南越之战中负伤,可否痊愈”二人落座,张敖为赵陀汉斟好茶水。
赵陀双手接过茶杯,微微点头浅笑,“伤已痊愈,蒙张兄记挂,小弟在此谢过”,赵陀轻呡了一口杯中之茶,抬眼看着张敖,面色低沉,“张兄如今还被赵地之事所累吗”?
张敖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眼看着窗外飞雪,感叹道:“天子之心,难以揣测,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受累与否谁有在意,赵地远离京都,难免忌惮,一切不过是权术而已”。
“是啊,这天下的权利只能一个人说了算,谁也犯了忌讳”赵陀放下手中茶杯,看着那升腾而起的水汽,无奈的笑着说道。
“我现今如何都无所谓,只是可以了贯丞相”张敖低垂着眼眉,转动着桌上茶杯,面有忧伤意。
“贯高丞相确实是忠臣良才,他与你父王是故交,是看着张兄长大的,与张兄你情同叔侄,若非我们这位陛下有意为之,恐怕这局面我们领教不到”赵陀看着屋外飞雪,冷冷一笑,他何尝不知,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从未关心过与他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南越之战,安南兴兵十万自友谊关入桂林郡南部,谁都知道,已南越的军力,要想击退外敌,就要出动南越全部军力,若有骚乱,南越必定大乱,而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明知后果却不派遣任何兵马驰援南越,想到此处,赵陀心中不觉有些寒凉。
“是啊!君臣先于父子,比起江上永固,皇权巍巍,亲情又算得了什么呢”张敖饮了一口热茶,表情漠然的看着窗外,那消瘦的脸庞和单薄的身躯越发的清楚,赵陀看着,心中甚是不舒服,他拿起茶壶为张敖续上茶水,低着头冷冷的笑着说道:“不知张兄可知,平城之事”?
“知道,陛下去平城之时路过赵地,听闻,刘豨叔父被乱刀砍杀,惨不忍睹,我本想为叔父祭奠一二,无奈出了贯丞相之事,后被幽禁监视着,未能做到,可我怎么也不相信刘豨叔父会做出谋逆之事”。
赵陀拉了拉衣袖,面若霜晨,冷冷说道:“哪里是刘豨叔父要反,而是有人要他反”。
“贤弟此话何意”张敖不解的问道。
赵陀倾斜着身子伸头靠近张敖,低声说道:“据我所得之消息,刘豨叔父帐下有一谋士,此人是吕后所派,他去不久,平城便开始募兵,后来之事你我都知晓,难道这些只是巧合”?
张敖听着,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贤弟的意思是……”。
“刘豨叔父,韩王,还有之前的燕王,哪一个不是和陛下一起打天下之人,张兄还不明白”?
“贤弟是说,陛下一直都默许吕后所为”。
赵陀轻轻的点了点头,冷冷一笑道:“若非如此,吕后纵然是一国之母,身份尊贵,可只要陛下不允许,纵然吕后再怎么不喜这班功勋,怕是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吧”!
飞雪之季,寒冷侵入骨髓,刘盈面色阴沉,骑马冒雪而行,楚元王府中,一生着杏黄绣龙袍,身披白色貂裘披风的少年对一长者微微躬身行晚辈之礼,老者急忙扶起少年,请他入座并吩咐下人看茶。
“盈儿,如此雪天,到王叔府上,不知有何事”?
刘盈面色哀伤,紧皱着眉头,看着楚元王满是疑惑的说道:“王叔,我越来越看不清父皇了,父皇他……”,刘盈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皇姐之事,诸侯虽有屯兵,可赵地军事早已归中央节制,当日我去为长姐求情,父皇给我看了各地诸侯的兵员数量,赵地兵员有二十余万,可后来侄儿派人去查实,赵地之兵早在长姐嫁与赵王之时便已归天子指挥,赵王手中并无兵符可调动军队,而父皇所说赵王治下不严至下属无视天威欲行谋逆之举,此事乃父皇一手导致,父皇过赵地之时,赵王侍奉左右,礼愈恭却被父皇当众斥责其有谄媚之态,这让我十分不解,后来父皇自平城凯旋回京,韩王被母后无故射杀于长安宫中,父皇竟毫不在意,我真的越来越不知道父皇他为何变得如此狠辣”?
楚元王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皇兄所为,只是为了皇位永固,江上万代,至于其它,无需挂齿”。
“可……”刘盈有些哽咽,他认为的帝王,应仁义贤明,天下敬畏,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功勋之臣,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乱臣贼子,被永久的钉在叛逆的石柱之上,被史书记载成罪人。
“盈儿,叔父知道你仁慈,你父皇所为你有很多看不下去,可他毕竟是天子,你纵然有多少不满,也不能质问于君父,若有一天,你继位为帝,可再改之,只是现在,你得忍耐”楚元王看着眼前这个仁慈的侄儿,有些无奈的说道,他何尝不知,皇兄之所为,为了刘氏的江上皇位而无故铲除功臣,此做法是有些残忍不合情谊,实在有违当年患难与共的誓言,可帝王之位,权利往往让人迷失,历来君王不是如此呢?
“叔父,您的话我都明白,现在的局势,父皇虽念及母后当年为他所受之苦,一直未改立东宫,上次朝堂辩论,虽然侄儿赢了,近来父皇对我也还算宽容,可君心难测,只要我不和其意,难免父皇不会再起废立之心”。
“盈儿知道就好,王叔也不多说什么,想必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刘盈听着楚元王的话微微点头,脸上乃有不快之色,楚元王转头看着窗外的飞雪,自言自语道:“今年的雪下得真大啊”!
“是啊!今年又寒冷了几分,寒风刺骨,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取暖的方法,别要在雪中苦苦挣扎才好啊”刘盈半眯着眼,呆呆的看着窗外大雪,眼色中有一丝忧伤,带着点点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