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一脚踢开最前面的黑衣男子之后,鸢离突然往一边的高空跃去,然后马不停蹄地沿着深处快步探去,飞快地消失在黑暗的厅堂之中。几名黑衣男子没有想到刚刚还在亢奋激战的白衣女子忽然停战逃窜,都有片刻的怔忡,但很快反应过来,忙往她消失的方向追去。
鸢离没有料到里面这般大,而且有那么多的暗门!虽然成功地甩掉黑衣男子,但她在里面的黑暗中摸索了半天,兜转许久,就是找不到光线,更别提能够找到那名神秘女子。
黑暗的密道中,只有她一个人的气息,她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略微紊乱的呼吸声,还有那几不可闻的心跳声。一个轻轻的声响,都能在空荡的空间里激起层层跌宕起伏的回音。
鸢离不禁皱眉,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全世界都抛弃了她,空荡辽阔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这让她不自觉地想起十年前那场疯狂的杀戮。
……
偌大的天地间,丧失了原始的虫鸣鸟叫,风拂水潺。没有生气,没有气息,漫山遍野,唯余汩汩不绝的殷红妖娆地疯狂蔓延,触目惊心!
没有花的缤纷,没有草的芬芳,萦绕满空的,只有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腥臭。
只有六岁的女孩,站在堆积遍野的尸体中央,踏着一地鲜红,踉踉跄跄地向前面匍匐在地、口悬鲜血却向她展开无比温柔欣慰笑容的女子走去,眼中嗜血的猩红渐渐被晶莹的泪光代替。
走至女子的面前,手中沾染鲜红液体的长剑无力地垂掉,泪水就这样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哗然垂落,在她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疯狂地流淌。
“娘……”原本清脆稚嫩的童音,此刻却沙哑得刺人心肺。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美丽女子眼中闪过疼痛与不舍。她颤巍巍地抬起右手,颤抖地抚摸着女孩的脸,将脸上的晶莹慢慢拭去,苍白若纸的唇瓣抖动着,说出的话几不可闻,但是女孩听清楚了。
她说:“孩子,不要哭,娘心疼。”
她说:“孩子,娘很高兴,你终于可以保护自己了。”
她说:“以后娘不在了,你要坚强,切不可轻易落泪。”
她还说:“一定要好好活着……”
女孩泪眼朦胧地点头:“娘说什么,女儿就做什么。这次流泪,绝对是女儿有生之年的最后一次。”
“乖孩子……”女子虚弱地捧着女孩的脸,泪水氤氲了她的双眼。她的女儿,她最爱的女儿,她知道她会说到做到,她自小就早熟得令人心疼。她舍不得,舍不得她这个揪她肺腑的宝贝。
“娘……你不要死……”女孩跪在女子的身侧,鲜血淋漓的小手紧紧抓住女子抚在她脸上的手,神色无措惊慌,声音哽咽,“女儿只有您了……”
“娘亲又何尝舍得……”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眼角流淌而下,女子神情悲摧,气若游丝。她伸出左手用力去抓女孩的手,却越发的无力,登时胸口一闷,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吐而出,迫切的手什么也没有抓到,在半空晃了晃,就绝望无力地垂落……
“娘——”撕心裂肺的悲鸣划破惨寂的天地,在空旷寂寥的山谷之间久久萦纡。
没有了,她什么都没有了,世上唯一关心她的人也撒手不要她了……
从此,她便是一个人了……
……
鸢离立于黑暗的密道中,陷入记忆的深渊,粉拳不自觉地握紧,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悲催无助。
“啊……”一声催人肺腑的惨叫声打破密道的死寂。
鸢离的思绪被硬生生地从遐思中拉回来,她蹙了蹙眉,猛然想起这惨叫声正是自己那日所听,也就是那名神秘女子的声音!
没有多想,她循着那声音快速地寻去。
“啊……”叫声越发清晰,伴随着的,还有铁链互相碰撞的铮铮响声。鸢离可以清楚地听到女子的嘶吼,内心的痛苦挣扎,还有,正在渐渐蚀嗜内心的绝望……
慢慢走到一座铜门前,她的心莫名地感觉难过起来,听着里面的疯狂嘶吼,她的心在轻轻战栗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那股油然而起的熟悉感,熟悉得令她开始退怯,想要逃开,那是她始终不愿去面对的……
手,有些颤抖地去推开铜门,在看到屋内的少女之后,鸢离的心中忍不住咯噔地猛然一窒。
那是怎样的景象啊!
光线幽暗的室内,不见了原本的奢侈华丽,铺就的绿色华彩地毯上,零星缭乱地洒着一大堆瓷碎片,一些侥幸没有摔碎的水壶倒在地毯上,正汩汩地往外流水,流动的水沁入毯内,消失无迹,仅留一室潮意。
一张富丽堂皇的木床摆放在一角,失去了原始的恬美典雅,黄白色的幔纱被拉扯得稀稀松松,无力地悬在床沿摇曳着,床前歪七斜八地倒着几个桌椅,整个房内看起来凌乱不堪,平添了几分凄然。然而,最令人心惊的是,床前被两条粗大的铁链紧捆的女子。
借着昏黄的光线,鸢离看清了女子的容貌。楚楚可怜,弱柳扶风,就算是凌乱的鬓发毫无章法地披洒,晶莹胜雪的脸颊上错综复杂分布着几条鲜红的血痕,但是仍遮掩不住她的娇弱之姿。
娥眉若柳胜弯月,一双丹凤眼看似无情更有情。葱鼻挺翘,唇瓣微白。她的长相不算最美,比不上兰芷汐的不食烟火,出尘脱俗,也比不上许桑凝的病态美,但她却能轻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她的娇媚柔弱是发自骨髓,与长相无关,气质使然。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手脚被粗大的铁链紧紧地桎梏着,却仍然使出浑身解数去挣扎,弱小的四肢似乎蕴藏着无尽的力量,牵动着铁链,此刻正狂野地爆发!小脸拼命地摇晃着,带动着头上的青丝在空中狂乱地飞舞。她不断地嘶吼着,挥舞着,手指机械胡乱地抓着自己的脸,脸上新痕覆旧痕,越发地狰狞起来。
凄厉刺耳的声音夹杂着铁链撞击地板的响动,眼中时不时血光闪烁,痛苦侵骨蚀随,似乎浸透四肢百骸,整个人沉浸在疯狂绝望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