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细剑掉落地上的声音。金属碰撞门槛，弹落到泰姆脚边。
“父亲……你……说什么……”
洛瑟颤抖的声音让泰姆、宋时和丝芙都意识到大事不好。他们刚刚揭穿了历史尘封的秘密，他们让洛瑟提前知道了宋时的一切，更重要的是，知道了他的养父泰姆和他一样，也具有操作灵魂的能力。而这一切本不应该发生，在他成为“杨将”之前、在他从家杨和宋时的调查结果中得知之前，他绝对不应该知道。
泰姆很快恢复了父亲的威严。他把盘起的双腿伸直，捡起细剑站起来。“谢谢你，洛瑟，特意把这个送来。”然后回身把剑再次递给宋时，“这是你们买走的商品，在你们走之前，应该还给你们。”
“我们不会走，”丝芙很坚决，“在你说明白之前。”
“父亲，我也想知道。”洛瑟金色的头发在火光下闪烁着无常的色彩。
此时，泰姆和宋时正用很复杂的眼神对望着。宋时右手持剑，手叉腰间；细剑的花纹和宋时皮革手链上的刻纹一模一样。命中注定，这柄剑属于他，这花纹也在冥冥之中预示着他和这位皮革匠人之间、和卖给他这柄剑的金发商人之间的命运的关联。
“好吧。”宋时垂目点头，“丝芙，我们走，不打扰泰姆叔叔的生意了。”
“哎？可是——”
家杨没说完，宋时就一手拉过她，另一手在她后背上稍稍用力，两人情愿不情愿地给泰姆和洛瑟鞠了一躬，然后小跑着离开这间店铺，留下泰姆和洛瑟父子二人。
回到喧闹肮脏的制炼街，宋时和家杨长久地沉默着。他们并肩漫步在这条街市上，步伐缓慢。
街人仍然很在意他们白皙的皮肤，在意他们的来历和出身，在意刚刚因他们而起的骚乱。但时间仿佛给这条巷子施了魔法一样，他们虽然疑惑、虽然在意，但三秒钟后总会从他们身上挪开视线，就像刚刚那场骚乱从未发生过。
也许，时间的魔力比这更大。
“宋时哥哥，你说，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在改变历史？”
宋时无法回答这个同样盘旋在他心头的问题。他握紧手中的剑，感受着皮革剑柄恰到好处的手感，以及他们的的确确处在古老司默克城邦里的、这份真实。
“现在只有寄希望于，三千年时光能让洛瑟忘记我们曾经来过、忘记我的存在、忘记世界上还有不同于香皂的其它力量了。”宋时无奈地摇头道。
二人不知不觉已来到金店门前，这是他们从杨将的灵魂里穿越到此地的关卡。几个街人泰然自若地走进这间店铺，里面也传来交易的买卖之声；但他们二人一旦进入，就会重返杨将的灵魂，然后回到现世、回到特情大院2号楼。
“我们不能回去，”丝芙拉住宋时，“这一趟如果白来也就算了，但是至少不能作孽啊。必须找泰姆和洛瑟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你想怎么解决？再追问出泰姆把他的灵魂碎片变成我的方法吗？”宋时遏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终于喊道。
“不，”丝芙眼珠一动，宋时的话让她有了灵感，“我们要想办法，让洛瑟忘掉刚刚发生的一切。走，回店铺。”
刚跑到皮革店铺门外，就听见泰姆和洛瑟吵架的声音。二人欠身躲在窗下，藏在屋外柴堆边的阴影里。
“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刚刚说起的、灵魂的事……”丝芙诺诺地问。
“嘘，”宋时竖起手指，“听起来泰姆比洛瑟更生气。”
透过窗棂，传来泰姆咆哮的声音：“兔崽子，我白养了你十几年，你居然认为是我杀了你的父亲？！”
“不是吗，泰姆叔叔？”洛瑟怒得改变了对养父的称呼，“我从未听说过，除了香皂的力量外，世界上还存在其它可以操控香皂的魔法。我的家乡毁灭的那天，父亲明明告诉我他们在我的灵魂里挖了两条甬道，但为什么他和母亲都死了呢？你刚说父亲在大难来临前找过你，是不是你对他的灵魂做了什么手脚？你是不是早就盼着他死掉、你就可以得到我母亲？！”
“混蛋小子！”咚的一声，泰姆挥拳将洛瑟打飞在地，“给我滚出这个地方！我再也不想看见你！瞎了我的狗眼，养了你这条黄鼠狼！”
洛瑟捂着肚子踉跄站起来：“我会走，认贼作父的日子到此为止了。但是，你既然有让父亲死去的法术，就一定有让他活过来的方法！我的家乡被从历史上抹去了，我再也记不起曾经玩伴的名字，看不出哪些人是我的乡人。你是罪人，要为这一切承担代价！”
“哈哈，笑话！”泰姆的笑声穿透墙壁，“我从没承认过是我杀了你父亲，更没有让人死而复生的巫术。我爱你的母亲，爱了她半生，从生到死，至死不渝。我最大的心愿是她能幸福。她和你的父亲、和你在一起生活，幸福无比，我的心愿已经满足，又怎么会杀了伊塔、让她痛苦？况且照你所说，你父母准备了两条甬道供他们逃生，如果我做了手脚，岂不是连你母亲也一同害死？你动动猪脑子想想！”
泰姆的这一番话动摇了洛瑟愤怒的心。而泰姆更是越说越气，涨红了脸，一副可怖的神情：“你不是想知道‘巫术’是什么吗？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可以传递自己的灵魂碎片吗？好，我告诉你。”
门里门外的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答案。
“我的全名是泰姆·布加。我来自山城毕诺嘉，巫师之地。”
“我记得那里，我记得！”窗外，丝芙激动地低声喊着，眉飞色舞地揪宋时的袖子。
而宋时也想起了那个地方：“我知道我知道，我有印象。巫师之地……这么说，我也来自那个地方，我应该姓布加。那个地方的人都姓‘布加’。”
丝芙用新鲜的眼光看着自言自语的宋时：“布加……哥哥，泰姆·布加，这才是你的名字。可在我心里，泰姆永远都是那个彪形大汉，没法把你的他的形象合为一体。哎，那你想不想得起，后来你是用了什么法术让自己的灵魂碎片传承到三千年后呢？”
宋时痛苦地闭上眼睛，许久后终于摇摇头：“一丁点都不记得。”
“也对，毕竟你只是他的一个碎片，不可能继承所有的记忆……”丝芙说道。
屋里传来一阵熬人的沉默。
“原来，你是巫师……我曾听我父亲讲过山城毕诺嘉，他给我看过那里的书，我懂那儿的文字、知道那儿的历史。没想到……除了香皂，居然真的还有可以改变记忆、修改灵魂的法术。你用的到底是什么法术？”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改变过你父亲的灵魂！你熟读《法典》，知道即便使用禁忌之力，也要集合所有禁忌之力才能磨灭灵魂。山城毕诺嘉——那里没有比禁忌之力更强大的魔法。如果我要修改记忆，那会要了我的命！”
“你还是承认了你有这种法术？”
洛瑟不分青红皂白的逼问已经让泰姆忍无可忍。他悲伤而愤怒地指着自己的养子，心里更恨自己的无能：“我……十年前，我没能救下你的母亲，现在，我又没有养好她的孩子。我才是最傻的人，你的父亲明明早就预见到了，但我就是不信。直到今天……看来，为了艾米，为了你的幸福，我不得不这样做了。”
丝芙算好时间，正是这个机会。
“走！”她拉着宋时的手，快步跑进店铺。
泰姆突然紧蹙眉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洛瑟，不要怪我。”
柴火和炉火齐齐熄灭。下一个瞬间，泰姆被耀眼的七色火焰包围。
“我们也进去！”丝芙和宋时撞开门，齐齐投入这片妖媚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