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洛瑟闻到了红茶的香味，慢慢睁开眼。楼下烤培根的“嘶啦嘶啦”声钻进耳朵，他享受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踢开被子，跑下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
“哎呀，这么早就起来了？”洛瑟的母亲艾米正围着米色围裙，像个精灵一样在餐桌边转来转去。
“妈妈早上好。好香啊，今天早餐为什么这么丰盛？”
洛瑟揉揉一头金色的乱发，享受地坐在餐桌旁。艾米呵呵笑着端上专为儿子准备的牛奶：“这是今早‘姆姆’刚产的奶，一会儿吃完饭要去谢谢它哦。”
“嗯！”洛瑟狼吞虎咽地咬下半个煎蛋，金黄的蛋汁顺着嘴角流下来，“是香草？妈妈，你加了香草在煎蛋里！”
“啊……”艾米一愣，但旋即摆出胜利的手势，摘下围裙，回过身在儿子身边俯下：“怎么样？很好吃吧？妈妈的手艺是不是越来越好了？”
“呃……”洛瑟皱了皱眉头，“味道有点奇怪。”
艾米不好意思地傻笑两声，回到灶旁准备丈夫的那份早点。在儿子面前的笑容，此刻已经全然褪去。
洛瑟不是个喜欢疯玩疯笑的男孩儿。法典城邦里很多和他同龄的孩子常常聚集在郊外的树林里，摆开两军对垒的阵势玩儿战争游戏，模仿大人们常常说起的“荆棘林战役”。但洛瑟更愿意坐在临街的窗口，看父亲书架上镶金字的大部头法典。所以街上的大人小孩都喜欢叫他“学究洛瑟”。
门口忽然传来成群鸽子扑动翅膀飞走的声音。洛瑟和母亲一齐向门外看去，只见洛瑟的父亲伊塔狼狈地钻进来，还不小心被门口的石阶绊了一跤。
“这些讨厌的鸽子……艾米，你是不是又在门口撒面包屑了？”
平日一身书生气的父亲此时满头都是鸽子飞走时洒落的羽毛、鸽粪，洛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艾米抱歉地红着脸说：“不好意思啊亲爱的，但是我真的没撒面包屑……是玉米屑。”
“噗哧……哈哈！”
家里立刻充满夏日清晨一般爽朗的笑声。伊塔无奈地退出家门，去掸净头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的头发和洛瑟的一样，是阳光般的金色。与儿子不同的是，因为他在法典城邦负责法典的修改、资料的维护，所以像其他神职人员和法典编写者一样，他每天都要涂抹厚厚的一层头油，洛瑟常说父亲的发型像妈妈用的煎锅。
“我去帮你爸爸。快点儿吃完饭，然后和我们一起去集会广场。”
“妈妈，为什么今天要去集会？不是还没到改选的日子吗？”
“好孩子，别多问。哦对了，今天你要带上抽屉里那个盒子。”
洛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母亲说的是那个紧锁在抽屉最深处、连碰都不让他碰的深色金属盒子。洛瑟偶尔会趴在门缝上，看母亲拿出它擦拭。那个盒子周身环绕着紫色和金色交织的光芒，被酸枝木制成的木锁拴着。母亲告诉他，在他10岁以前绝对不可以碰它，却从不说为什么。洛瑟的朋友们曾向他提起过一个叫“香皂”的东西，父母常常把它当成生日礼物送给孩子，有的是4岁，有的是6岁。但像洛瑟这样，已经9岁却从未见过“香皂”的，还从来没有过。
“那个盒子里装的是‘香皂’吧？”他曾经这样问母亲。艾米点头。
“为什么只有我不可以使用它呢？灵魂，我也想看看啊。”
洛瑟这样说的时候，艾米没有回答。但第二天，抽屉又多了一把锁。
——今天不是我的10岁生日。洛瑟边吃培根边想。盘子里还有一根鸡翅，但味道很奇怪，洛瑟碰也不想碰。
（二）
门外，鸽子们已经三三两两地飞回来。绿叶荫蔽间，依稀可见远处集会广场中心高耸的钟塔。那是几年前为纪念在“荆棘林战役”而竖立的。
“忙了一夜？”艾米看着丈夫伊塔，眼神里满是爱怜。她用纤长白嫩的手帮丈夫整理头发。伊塔轻轻环住她的腰，露出疲惫的笑容：“今天的集会无比重要，忙也是应该的。”说罢，他吻上妻子的唇。
吃玉米粒的鸽子站在他们的家门口，享受早餐后的慵懒时光。艾米和丈夫肩并肩，在安静明亮的鹅卵石路上相携而行。
“我从知道这个消息，一直心神不宁。刚刚……我把应该加在鸡翅里的香草错加进鸡蛋了。幸好洛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艾米说着，眼帘忧郁地垂下。
“唉。大法官最怕的就是引起争夺。法典城邦从来没有过‘没有主人的香皂’，克克兹这次真是给咱们惹了大麻烦。”
“那疯老头儿还没改变主意？”
“克克兹的儿子和女婿都在‘荆棘林战役’中战死了，女儿也殉了情。老头把自己关在郊外那所破房子里，怎么都不肯出来。原来如果‘香皂’的主人死了，‘香皂’的力量会自动消失；如果家里有了新生儿，全家的‘香皂’会由圣职者统一分配，并由法典委员会登记在册。可这次最奇怪的是，家里死了三个人，儿子和女婿的‘香皂’都消失了，只有女儿的一直存在，听说昨天夜里又发光了。”
“他女儿？是从小就不愿意和人说话的那个奇怪女孩儿吧？”
“对，邻居们叫她‘冰河丝芙’。听说在外人面前从不说话，但回到家里又极其任性，父亲和哥哥都太宠她了。”
“没有消失的香皂……实在是太奇怪了。那么今天集会的目的是？”
伊塔停下脚步，严肃得像换了个人：“和居民们说的是要替这两份‘香皂’挑选新主人。但实际上……”
他凑到妻子耳边，一字一句：
“神职者认为，‘冰河丝芙’的灵魂并没有死，所以她的‘香皂’才没有随她而去。他们要在集会上强制性通过决议，集中全部禁忌之力消灭丝芙和克克兹的肉体和灵魂，使‘不消失的香皂’消失，避免再次发生战乱。”
艾米只觉不寒而栗。
伊塔望着天空，神情严峻：“连年战乱，我们的城邦已经经受不住第二次‘荆棘林战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