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琪抽出铁刺，像受惊的猛兽一般猝然抬首，睁着血红的眼，却看清是熟悉的眉眼和轮廓：楚氏兄弟中的某一个，可以肯定他不是那个一天到晚笑呵呵的楚浩，或许是楚荡，但五官似乎更为深刻，脸色更是苍白，总觉得哪里不太像。
这个楚某人只是漠然地看了自己一眼，尔后移开了视线，仿佛根本不认识她，不认识这个满手鲜血的女人。
这个陌生感，让梦琪也回报了一个漠然生疏的微笑，她也不习惯在熟悉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这一面。她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狰狞，身上衣衫不整，但处处都是血痕，尤其是脸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鲜血依旧含有热度，但她最为欣慰的是，身下的这个男人已经绝无一丝生还的可能。
这是她杀的第一个人，但在她眼里，这个人和其它死在手下的动物没什么分别。她没有丝毫慌乱，也并没有忽略这个楚某人长剑上往下滴落的血迹以及他身后横躺的尸体，但他没有动，她就不打算动，维持着这个杀人的姿势，只是握着铁刺的手更紧了，仿佛随时都能暴起伤人。
这个防御的姿势在楚某人的眼里，觉得十分可笑，但他没有笑，而是转过了身。
这么一个动作，她就放下心来。
他转身是在顾忌男女之防，她现在衣冠不整，还能顾忌男女之防的人应该是救她的没错吧。全身力气好像都用光了，方才的悍勇也已经消失到不见，如果可以，她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所以她就在睡意正浓的时候，听到了皇甫曜的声音，再见到那张能祸害苍生的脸，却被他扭曲得不像话，反而倍觉安心。他一出现，那这个长得像楚氏兄弟的肯定是他的人了。
“该死！还是中……”皇甫曜冲进来，见到屋子里的情况惊呆了，所以梦琪见到他的时候，他话说到一半还保持着张开的姿势，然后张皇地说出剩下的两个字，“计了……”
他自己都无法理清现在的心情，但他能肯定的是，看着梦琪不肯示弱地端坐在血泊之中，他被震撼了，只能生硬地别过头去，解下了玄色外袍覆在她身上，那一瞬间，眼里的复杂却快得几乎来不及捕捉，但梦琪没有力气再去思考别人的看法了。
楚某人不打算说话，皇甫曜也再没有出声，梦琪将脸埋进袍子里，龙诞香也遮掩不住的满鼻血腥味，重重地擦拭着脸上身上已经开始凝固的血迹。
皇甫曜忽然大声道：“喂，你就算是杀人，也要注意一下，这里还有个姑娘，你想吓死她？”
“她没事吧？她在哪？”温润的声音里早已听不出往日的冷静，梦琪却一抖，从怔忪中惊醒过来，开始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是苏子扬，千万不要让苏子扬看到她杀了人，她将自己裹在袍子里，希望玄色外袍看不出血的颜色。
可几乎是同时，她的视线却不可自抑地要去看出现在门口的那个白衣男子，初升的阳光就在那挺拔的身影背后，耀眼光芒照得他如同天神下凡，也更衬得她身上鲜血淋漓的污垢和可憎。
皇甫曜又狠狠地踢了楚某人一脚，“杀人也注意点！看你把人家吓得——”但楚某人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辩解，认为根本不值得辩解，因为如果真是他杀的又怎会弄得如此狼狈。
梦琪知道皇甫曜是在帮她，不希望苏子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但她依然无法在苏子扬的注视下坦然自若，只是颤抖着缩成一团，不让人靠近。
苏子扬从进来再没有说话，他只是用那种无比深沉、无比痛心、无比自责的目光注视着梦琪，在她明显害怕的动作里，苏子扬生生地顿住了脚步，他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梦琪才会如此害怕他的接触，他以为梦琪现在需要的是一个人的冷静，他多想冲上前去抱住她，狠狠地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但他看着梦琪头一次用如此害怕的眼神看着自己，尤其是心里的自责。
到最后，他只能嘶哑着声音问，“他们……是谁的人？”
“这两个应该是暗卫，还有一个逃了。但那人留下了这个。”楚某人开口便是冷冽的寒意，他的剑指着方向，地面有根穗子。
梦琪不知道他的自责，只是心在同时被刺痛了，也将身子缩得更紧，只是循着楚某人的视线看过去，那暗褐色的戟结和流苏已经分成了两截，梦琪猛地一惊，死死地抱住手臂，这是巧合吗？和当年黑衣人令牌下的穗子一样，这真是巧合吗？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时而浑身血液都像是冰得凝固了，时而又好像快要沸腾起来，她已没有了一丝精神，连撑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耳边迷迷糊糊传来他们的讨论声，但大部分都是皇甫曜的声音，“你现在不适合在宫里逗留，我……”“你放心……我会悄悄送……不会被任何人……被发现了……说是青衣救……青衣姐妹是北宫……不会有人怀疑的……”
她放心地失去了意识，至少暂时，这两个人还是值得她相信的。
商量妥当之后，苏子扬先一步离开了，时辰已不早，他此时应该是在苏府往宫里来的路上。
而皇甫曜伸手慢慢靠近她的脸庞，到只剩一指的距离时最终缩回了手。
因为梦琪猛地睁开了眼，脱口而出，“不要碰我！”见是他，便疲倦道：“找幼翠……”说完这句，她又重新昏睡过去。
皇甫曜明白她的意思，注视着她沉静的容颜，还是低低说了一声，“对不起……”
他愧疚，是有原因的。虽然选择留下那唐嬷嬷的私生子，是为了引蛇出洞彻底找出凶手，但若是没有制造小唐已死的假象，梦琪今日又怎会以身犯险？更重要的是，与他一同商量出这个计划的苏子扬，心里的愧疚和自责只怕比他更甚，不然今天也不会不敢靠近梦琪。
不能再等下去了，他狠狠地对自己说。
※※※※※※※※※※小5有话说※※※※※※※※※※※※
这一章写了改，改了写，所以抱歉，更得晚了。对于唐嬷嬷私生子还活着的这个线索，很纠结……而这仨人更纠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