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关凌空而来,步履轻盈,却又仿佛重如千斤。看着杀气沸腾的石关,叶城低头问道:“这石关打的赢么?”
“不惑境界,打不赢。”魏奇低声说道。
人杰之上,境界每提升一层,实力都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不惑与而立的区别,就仿佛人杰与凡人的区别一般,几乎不可战胜。
叶城了然的点了点头。
英行在人杰初期,且不善肉搏,冒死还是能干翻。应九娘本身道心不稳,几句话也能退敌。而这石关面无表情,根本不知道内心想法,完全无从下手。
不过叶城还是自信的一笑,对魏奇说道:“无妨,我已经知道该如何对付她了。魏先生一会儿听我指示。”
武修对人杰,魏奇本来只是当做笑谈。但看到叶城满脸自信,心中立刻安定下来。
面对气势汹汹的石关,叶城高举双手,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没等二人反应过来,便听到叶城高声喊道:“我投降!”
“啥?”
石关和魏奇同时惊讶的喊了一声,心中顿时疑惑顿起。可是看叶城一脸真诚,不像是作伪,又让二人迟疑起来。
魏奇还想问什么,忽然看到叶城目光低垂,看着自己的影子,心中顿时有了些明悟。没等石关反应过来,魏奇便化作剑光,飞向远方。
石关并没有去追魏奇,而是看着叶城,目光仿佛刀子一般。在她心中,魏奇修为虽高却不算什么,但这叶城刚来一日便将妖灵山搅得天翻地覆,更弄的应九娘道心不稳,百死难恕。
故此,她并没有立刻去追魏奇,而是伸手一捉,手化牢笼,将叶城困在里面。
捉了叶城,石关急速飞驰,片刻后便来到妖灵山顶一处宫殿中。屏开众妖,石关一路向内,最终来到一处房门紧闭的房间前。
在房间前单膝跪下,石关低声说道:“应娘娘,我把那叶城带来了。”
房屋里先是响起一连串咳嗽声,随后才响起应九娘虚弱的声音:“带来作甚,于事无补了。”
听出应九娘的虚弱,石关顿时心中酸楚,差点落下泪来。人杰与凡人不同,若无意外,无灾无厄,不可能如此虚弱。而应九娘衰弱到这个程度,说明自身道心受到了极大冲撞,随时可能陨落。
强忍着悲痛,她说道:“让他诚心悔过,或许还能救娘娘一回。”
“能说动我道心,叶公子不是凡人。这样的大才只能被杀死,却无法抹消他的影响。让他认错又有何用,现在连我自己都在质疑我自己了。”
石关心中又是一痛,开口说道:“我妖族人才辈出,一定可以助娘娘重建道心的。”
“免了,你关心我,这很好。只是妖族那些人,杀人放火在行,救人却未必。罢了,我尚有一丝苟活之意,明天,我要开启妖灵山的迷雾大阵,接引外界灵气,保全自己的性命。你去帮我准备一下吧。”
“……是。”
独自退去,石关吩咐了一番,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的卧室如本人一般,整整齐齐,除了蒲团外便别无长物。
在蒲团上盘腿坐下,石关为自己满上一杯烈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她是精石成精,体内经脉异于常人,很难喝醉。但此时,她恨不得早点将自己灌醉,不去理会那些烦心事。
想到应九娘此时遭受的痛苦,她心如刀割,恨不能取而代替之。思前想后,她素手一挥,将叶城从牢笼中放了出来。
这晶石牢笼是她的本命神通,境界低于她的一挥手便能捉入体内的牢笼里。从牢笼里出来后,叶城看到石关眼前的酒,顿时眼前一亮,拿起后喝了一口,陶醉的说道:“做完牢就应该来上一瓶烧刀子,这滋味绝了。”
“叶公子,这是夜来香,价格是烧刀子的百倍。”
“是么,那就更应该多来几杯了。”
“叶公子,我的意思是这酒太贵,你喝不起。”
“是么,不好意思啊,我情商天生偏低,听不懂这些潜台词。有人不是说过么,一个人不要喝酒,那是闷酒。闷酒伤身,我是为你好。”
说话间,叶城又连下几杯,看的石关连连摇头。看着面前这十五岁的少年,石关一时看不透对方到底是谁。
是补全《论语》的大儒?
是市集里怒杀百名精怪的刽子手?
还是眼前这个完全没有正形的翩翩少年?
叹了口气,石关反倒没有理会对方的自来熟,反而亲自为叶城倒了几杯。
夜来香的度数是烧刀子的十倍,就连石关喝了都有些醉意。撑着头靠在桌子上,石关看着叶城问道:“叶公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是作死啦,这么明显的事情你都看不出来,非得逼我在脸上写下作死小王子你才能明白么?”
“不,我是问你真正想做的是什么?你看似行事毫无忌惮,偏偏每件事都踩在极限上,让人恨得咬牙切齿却动你不得。”
嘿嘿一笑,叶城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石小姐,你来这妖灵山多少年了?”
“五十年了,怎么了?”
“精怪成精,往往前期越难,后期便越轻松。你万年得道,开启灵智,又万年修行,方才获得一丝机缘,化为人形。按理说,化形之后,你便是天之骄子,为何会甘愿在应九娘手下办事?”
“你……”
石关瞬间酒醒,隐隐感觉叶城似乎发现了什么。盯着叶城,她寒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一直在思考,你并不喜欢妖类,更讨厌妖族那些肆无忌惮的作风,为何还会留在这妖灵山。而且看你的态度,似乎并不认同应九娘的理念。不过当我脑洞打开,肆无忌惮的联想了一番后,倒是猜到了一个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
不知不觉间,石关捏紧了拳头,紧张的盯着叶城。
“你心里怕是明白,你是为了应九娘才留在这里的吧,你的立意怕也是跟应九娘有关吧。”
石关顿时面色惨白,心中隐藏的秘密被人抖露出来,让她有种闹市裸奔的感觉。强笑一声,石关干涩的说道:“我只是仰慕应娘娘的理想,自愿跟随她罢了。”
“是爱慕,而不是仰慕吧。应九娘继承了关雎才子的理想,立宏愿建立人妖共存的世界。这是她的执念,也是她的心魔。你其实并不认同她的想法,只因她是应九娘,所以你才留在现在。其实你也清楚,人妖共存,以后可能有,但现在绝对不会有。”
石关猛的站起,足下地面被她踩的粉碎。叶城眼疾手快,在底板粉碎之前便将酒壶酒杯捉到手中,凌空为自己倒了一杯。
“说实话,我最喜欢看人生气,一生气,便表示我猜对了。放心,我不会打小报告的,当月老这种事情我最讨厌了。”
石关深吸一口气,坐下后说道:“我与应娘娘清清白白,你不要凭空污蔑娘娘的清白。好吧,我承认我有些时候会借机陪娘娘洗澡,也有找机会跟娘娘玩亲亲,也会趁娘娘静坐时偷窥对方。但我们是君子之交,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你现在就差磨豆腐了你跟我说君子之交!还是说君子之交是种特殊体位你是个中好手准备将其发扬光大啊!百合无错但你这种散发着恋爱酸臭味的百合真是太让人恶心了!”
石关被说的满脸通红,咬着牙说道:“叶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抱歉,你这话槽点太多激发了我体内的吐槽本能。我其实想说,我要毁了这妖灵山,请你帮忙。”
“荒唐!”石关冷笑一声,说道,“妖灵山为娘娘百年心血,你说毁就毁?你有这能力么?”
“妖灵山大劫将至,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再说,妖灵山被毁,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啊。”
“荒唐。”石关又是一声冷笑,“你说说看。若有不对,当心我打爆你脑袋。”
看着石关,叶城发现妖族果然都是一根筋,根本不会隐瞒。若是真觉得荒唐,现在只怕已经一掌拍过来了,何必等自己嘴炮服人呢。
不过叶城懒得点穿,直接说道:“你也知道,妖灵山现在矛盾重重,暗流涌动。能维持至今,也不过是应九娘拳头太大,打的别的妖不得不服罢了。而应九娘越是想要维持,局面便越难控制。到最后,整个妖灵山全盘崩溃,应九娘理念破灭,只怕要身死道消啊。而我,只是促进了这个过程罢了。”
石关悚然一惊,细思却极有可能。吞了口干巴巴的口水,石关紧张的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关心则乱,再加上叶城所说句句属实,石关此时心神已乱,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求助起叶城了。
“若是妖灵山自己崩溃,则说明应九娘大道有误,轻则跌落修为,重则身死道消。但如果妖灵山从外部破坏,则说明气运不在妖灵山上,与应九娘大道无关。而应九娘和你则可以从容遁走,挑选一批同道中妖。在总结之前错误经验的基础上,再建立一个更好的人妖共处社会,没准就成了呢。”
“可是……”
“没有可是。妖灵山的现状你也看到了,精怪四处吃人,之后关上几天便了事,比度假还轻松。人族人人自危,根本无视生产,最终只有灭亡。与其在此静坐等死,不如趁早断臂自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况且,这对你有益啊。”
“有益?”
“妖灵山是应九娘和关雎才子共同建立起来的。妖灵山不灭,应九娘对关雎才子的思念便一天不会断绝。你可知道,恋爱过程中,死者无敌。因为死者不会抱怨,不会做错事。再大的缺点在漫长的时光中都会美化成心头血、月光沙。唯有灭了这妖灵山,才能断了应九娘对关雎才子的思念,才能有一个崭新的开始啊我的百合姐姐。”
石关的表情阴晴不定,片刻后说道:“叶公子,待我思考一下。”
“好,那我先告退了。”
“回来!叶公子离开这里,怕又是要生事了。还请叶公子在我这里留上一日,待我事情处理完再说。”
叶城也不争辩,直接坐到石关对面。不知何时,屋外忽然吹进一缕清风,让屋内的红烛晃动了一下。随后,叶城的影子慢慢扭曲,伸出一丝落到叶城耳边。
“叶公子,我来了。你需要我帮你干什么?”
听到魏奇熟悉的声音,叶城微微一笑,同样低声说道:“种子已经埋好,自然是帮我荡平这妖灵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