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寒梅吐蕊，暗香芬芳，白雪皑皑，景致极好。叶丹卿时不时甩着小鞭子，猫逗老鼠一样的玩儿着。叶丹华等人在坑中叫骂，开始还很大声，后来就变成了惊恐的呼叫，随后是哀号。
叶丹华几人又惊又恐，本来守着个大坑，时不时来铲免得被雪埋已经很是辛苦了，结果反害了自己，真真有苦难言。鞭子冷不丁就抽下来，速度奇快，一沾便走，想一把扯住都没机会。
看见那个话都说不出来的哑巴又挥鞭过来，叶丹华再次大叫：“你想怎么样？划下道来？”
叶丹卿乐不可支，啊咧，不知道那些叔伯姑婶们听到“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叶丹华说小混混台词是什么表情。
叶丹书在旁边说：“哥，她不会说话，怎么划下道来？”
叶丹卿不笑了，很是火大地和叶丹华几人大眼瞪小眼，都成案板上的鱼，刀下的牛羊了，还敢看不起她。
叶丹华几人现在可不敢再“哑巴哑巴”地叫，犯愁地看着叶丹卿。沟通不了啊，这个手语他们不会啊，笔啊纸啊也没有啊。
叶丹卿打了个哈欠，这地方真妙，人迹罕至，白雪红梅交相辉映，划道，有什么可划？要谈和的可不是她，她优哉游哉，居高临下地看他们又说又动。
叶丹华只得开出条件让丹卿挑选，叶丹卿兴致勃勃地听着，又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赢了又如何，他们在心底仍旧把她当做次一等的生物，而不是平等的。
她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收了鞭子，撇下坑底的人扬长而去。
叶丹华几人摸不着头脑，等了半天确定那个哑巴女魔头走了，才叠着罗汉相扶着爬出坑。
风雪很冷，尤其是日暮时分，刮的更急更猛，丹卿回到家，打过招呼就扑到床上，蒙头大睡。她已经长大了，受伤的时候不再哭泣，只想大睡一场，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叶丹华几人一身泥泞地回来，少不得一顿说教。
第二天晚上，墙上钟表的时针指向了数字九。在床上滚了个大圈后，叶丹卿换了衣服跑到练功房，那群笨蛋已经来了。这群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有胆给她下挑战书。
“赤手空拳，我们一对一。”叶丹华很是正派地表示。
叶丹卿点头。
即便叶丹华比她要大上三岁，但有的人终其一身也无法步入真正的武道。
“这就是命运啊！”叶丹卿一脚踩在叶丹华背上，感慨着。
对着站在一旁的叶丹书、叶丹成、叶丹红勾勾手，示意他们一起上。
几人面面相觑，相互点头勉力，挥拳过去。
打架这种事情，不是人多就一定能取胜的。
叶丹华全身的骨头都不舒服，再一次被他看不起的哑巴打翻在地，这个事实让他吐血，喃喃地安慰自己：“她是怪物，她是怪物……”
叶丹华抬头又看到叶丹卿出手，兔起鹘落，迅捷无比，他的伙伴一个个被踹翻在地上。他的心，直直的，不停的，往下沉。
叶丹卿再次解下腰上的鞭子，朝着半空甩了几声，破空声让倒在地上的几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提着鞭子，指了指叶丹华，一脸的傲然。
叶丹华再次冷战，想象中的鞭子已经落下，疼痛异常，他忍不住尖叫。
叶丹卿皱眉，叫什么叫，我还没打呢？还有昨天，我也没真打到你们。
俄而几人大呼，几儿哭。
叶丹卿傻眼，内心尖叫，哎哎，你们呼什么呼，哭什么哭，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叶丹卿在一片哭喊中无语望天，收起鞭子。
她懒洋洋地打个哈欠，真没意思，这么冷的天，我还是继续睡觉去。
只是叶丹华他们自从被狠揍了一顿，常常自以为隐蔽地躲在一边看叶丹卿。叶丹卿无奈地瞟了他们藏身的那根柱子，哦，天降到雷劈死这群笨蛋吧。他们和《东成西就》里那个拿根树枝自以为遮住自己的白痴有什么差别？算了，笨人多作怪。
叶丹华几人开始他们的《女魔头观察日记》，他发现叶丹卿人前人后两个极端，人前装模作样，乖得不得了。一个人的时候竟然很爱发呆，时常看着窗外的景象，偶尔有只鸟飞过也一眨不眨的。
还有叶老爷子太太太偏心了，单独给她开小灶、带好吃的什么的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他竟然还教丹卿使鞭子、舞剑、讲解对敌之策。叶丹华嫉妒地想要咬个手绢，或者回去钉小人什么的。难怪打不过她？
最可怕的是每天厨房里都会煮黑漆漆，闻起来很苦的药，叶丹卿每天至少喝两碗。叶丹华几人对这碗药无限好奇。
叶丹书说：“治哑巴的？”
叶丹红提出质疑：“会不会是补脑的？她每天要学那么多？而且，我妈妈说她是摔坏了脑子才说不出话的。”
叶丹华点头，说：“有这个可能，也可能是吃一点涨十年功力那种？”
最小的叶丹成拿着筷子，蘸了点，含到嘴里，马上呸出来：“好苦啊！”
叶丹华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上，说：“笨蛋，药不能乱吃。”
叶丹成哭丧着脸：“是你说会涨功力的？”
“我是说可能，可能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不确定，也许的意思。”
叶丹卿在窗外捧腹大笑，太逗了，我绝对不承认自己和屋里那帮笨蛋有相同的基因。她笑得倒在地上，不住捶地。
“这么苦，会不会是毒药？”
“白痴，是毒药怎么没把那个哑巴毒死。”
“那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叶丹华支吾道：“药呗，还能是什么？”
几人继续对着那碗药冥思苦想。
在屋外狂笑够了的叶丹卿晃晃悠悠地走回去，她有个好主意想玩玩，随便逗下那几个异想天开的笨蛋，哈哈，吃一点涨十年功力？武侠小说看多了，都中毒了吧。
叶丹华几人惊讶地发现哑巴女魔头要有大动作了。她网购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坩埚、试管、烧瓶、酒精灯，搅拌棍、还有稀奇古怪的动植物。几个人凑在一起。
“叶丹卿一定是准备做魔药？”
“难怪她比我们厉害？她会不会是巫师？哈利波特那样？”
几个小孩在那无限遐想神奇的魔杖、魔药、各种魔法生物……
叶丹卿无聊地窝在窗下，听着几人天马行空的猜测。都不需要引导，这帮聪明人自觉自动地帮她编造理由、故事。啊，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叶丹卿回去继续折腾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她做了许许多多的试验，成品姑且称作药吧，当然每个都有方子，经过反复推敲的，从医书或者鸡尾酒调制百科之类的书籍上找来的，绝对死不了人那种，应该死不了吧。她不负责任地想，没事，顶多送去急救，她又没有硬逼着那几个人喝。好吧，弄几只动物先试试吧。
当叶丹华几人上吐下泻被送去医院的时候，叶丹卿感叹道：“伟大的科学都是需要牺牲的。愿主保佑你们，阿门。”东西是不能乱吃的，即便它看起来色泽艳丽，弥漫着甜蜜的芬芳，尝起来美味。
此后，叶丹华等人见了丹卿就像兔子见了狼一样，再不敢在身后偷窥、指指点点。叶丹卿一看过去，一个个噤若寒蝉，丹卿稍稍注视，便红了眼睛。丹卿移开眼光，叶丹华几人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叶丹卿咧咧嘴，腹诽道，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除了准备过年，叶家人还要筹备叶老爷子和丹卿的生日。
这次的生日宴比去年更难捱。每个人看见丹卿都要嘘唏一番，怜悯，说着无用的安慰，叶丹卿很烦躁，哦，八岁了，真希望是十八岁，或者八十岁也好，两者都不用在这接受掐脸、摸头的待遇。
席间，各个小辈登台献艺，各显神通，叶丹卿强打着精神陪着叶老爷子。
谢遥由于身份尴尬，再不来老宅，陪着丹卿的是叶正远。
离婚后叶正远过得不算好，离了风筝线的牵引，并未感受到自由。他将更多的时间都花在工作上，已经变成工作狂了。他站在一边丹卿身边，像护卫一样。丹卿的伤，他这当父亲难辞其咎，唯有尽力寻找良医，加倍爱护。他很希望丹卿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宴会到尾声，叶老爷子说：“小孩子太晚睡不好。正远带丹卿下去睡吧。”
叶正远就带着丹卿先退场。
雪映月辉，暗香袭人，冬日的夜总是很长。
叶丹卿幽幽地叹口气，叶正远问：“怎么了？不开心吗？”
叶丹卿摇了摇头，叶正远又问：“这次许了什么愿望？”
愿望？叶丹卿抬头看着父亲，她伸出手，叶正远弯下腰问：“怎么了？”
叶丹卿轻轻地抚摸着父亲眼角的细纹，额头的皱纹，似乎这样就会抚平一样。叶正远一把抱起丹卿，笑着说：“许的是这个吗？”
叶丹卿点点头又摇摇头。
叶正远说：“还是那么贪心，许了很多愿望，是吗？”
叶丹卿是很贪心，她的愿望有太多太多。她再次把头靠在叶正远肩膀上，双手绕过脖颈圈住。即使能跑会跳，她依旧眷念这个怀抱，安全又温暖。她的愿望也包括这个怀抱，她希望不管八岁、十八岁还是八十岁，永远拥有这样一个怀抱。
“好了，到了。要爸爸进来吗？”
叶丹卿摇了摇头。
叶正远微微笑，放下小家伙，亲了亲她的额头，说：“生日快乐！做个好梦。”
丹卿回房，趴在窗户前，看着叶正远的背影，心中很是惆怅。
刚开始，丹卿还抱着或许父母会因为她的病再次走到一起的想法，很快地现实无情地大喊：不不不，永无可能。
叶丹卿很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她无能为力，这几年，她清楚明白了什么叫做人力有尽时。经历了太多次失败，她已经麻木，再不会因着一点点不如意，一点点痛苦就大哭。她望着窗外，想到那几个放声哭喊的笨蛋，叹息一声，那样丢人的家伙竟然是我兄弟姐妹。但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反对“那是嫉妒，实际上很是羡慕那样喊叫。你再也不会大喊大哭，是因为你发不出声音。实际上，你以前同他们没两样。”管它什么羡慕嫉妒恨，全都是浮云，转瞬即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