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儿可曾去过煸城？听说那里不但四季如春、山水秀丽，而且…”
“我叫红瑟，不叫什么瑟儿。”红瑟虚应了清一句，似是觉得她碍事，又补充似的冲她甩甩手，示意她别耽误他配药。
清看出他的不耐，也不气馁，随手拿起个钵子，象征性的晃了晃，继而凑到跟前，另只手悬在上面朝着鼻子的方向扇了扇，“什么啊，闻不出来…”随手将其放在一边，绕过红瑟走到药柜之前，凝着神一格挨一格的把抽屉都拉出来细看，“什么啊，散着搁在一处，也不怕窜了味道…”
这个贮药阁里里外外都是红瑟一手置办的，别说是挑拣他的珍藏，就是药阁的大门，也是碰都不准轻易碰的，红瑟能够破天荒的让清进来参观，实打实的是她的本事，说的做的吸引了他的注意，才让他到了哪里都让她随行。
“窜了味道不行吗？”红瑟轻轻放下玉质的药杵，走到清身边，未语先借着她的手将抽屉掩实，才扬起脸认真的向她问话。
“不是不行，是不够好，时日久了药材难免混气了，药效也难免会褪下几分。”
许是相处得久了，清渐渐闻不大到红瑟身上的臭味，只能闻到他身上的药材香，且日日不重样，竟惹得她意外生出几分好奇的惦念来。
“那该如何？总不能一屋子只放一种药吧？”红瑟对于清不再对他避之不及却丝毫没有觉察，只是下意识的抓抓白净的额头，专注于思考解决之法。
额头没有涂毒…显然，红瑟配药之时手上不会淬毒，所以沾了哪里，哪里便是安全的。
“那倒不必，密封的法子多得是，瓶瓶罐罐可以，密蜡封胶也行，只不过若说釜底抽薪的法子，还是找个通风干燥的地方搁置好些。”
“又不是蜜饯果子，哪里能这样储存，瓶子罐子容易捂着药材，胶蜡置取又不便，哪里能胜过木料来…”
山中植被繁茂，洞中更是氤氲潮湿，且终年不得见阳光，根本不适合储物，更不适合住人，只是胜在隐蔽罢了，清本是想提点他，要想在制药方面有所突破就不要固步自封，至少该换个更适合储药的地方才是，可惜人家压根就没想到这上面来，她又不好把话说得太直白，这样一来她费心想出的办法又算是失败到底了。
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清若是想逃，除非撺掇着和尚带着庙一起挪地儿，否则她休想完整的脱离红瑟的掌控。
“你自小就生活在这里吗？你师傅…也是这样存着药材？”
“从我记事起就住在这里，一直都是这样收着没错啊，你见过不是这样收的吗？”
清发现红瑟喜欢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这时候如果你回望他，就会从他的眸子里看出不一样的他来，一个并不阴险也不邪气的红瑟。也许是一身毒的原因，也许只是伪装，总之红瑟未卸下防备之前，呈现给人的就是一副阴邪之气，但是和清谈医论药之时的他却完全不同，脸上洋溢着自信和掩不住的神采，瞬间将周身的阴霾都照亮，轻易便让人卸下心防。
“见是见过，但是以现在的技术，怕是很难做到…罢了，还是先不说这个了，你说你自小住在这里，那你的父母家人呢，住在何处？”
“我父亲就是上代红毒，几年前被一个药庐杀死了，我不知道母亲是谁，可能是某个药庐吧。”
红瑟口中的药庐就是像清一样被掳劫来的人，十个中有十个都心怀怨恨的人。清并没有因为红瑟谈论生死之时无所谓的态度而气恼，相反的，她心里隐隐有些酸酸漾开来，一想到他生活的环境里只有冷漠和仇恨，她就无法责备他行事的作风。
从清见到红瑟那天起，她就没见过他“卸装”的样子，她甚至怀疑他连洗澡的时候，都会在水里下上毒，以防别人借机偷袭。这样看来，他待清确是不同的，至少潜意识里，他不希望自己需要防备她，更不希望她恨自己。
清忽然觉得有些气闷，烦躁的扯了扯领口，继而干脆解了最上面的两个扣子，“怎么啦，不舒服？”
“当然会不舒服，你长期呆在地下，对于低氧的环境是适应了，我可不行，再待下去我早晚会被憋死。”
嘴上虽不愿承认，但是清心知自己是听了她的话之后，为曾动过杀他和欺骗他感情来脱身的念头而自责，就算他是罪大恶极，让他重蹈父亲的覆辙也是件残忍的事，至少清的良心不允许她这么做。
因清蛮横的态度，红瑟的脸上现出一闪而过的怔忪，可是他却不怒反笑，放软了身子顺势倚在清的身前，一手环住清的腰身，另一手轻轻搭在她的胸前。
“哪里闷，是这里吗？”
看着红瑟媚眼如丝的样子，清心中警铃大作。记得上次见他出手，便是险些在谈笑间取了欣然的性命，这次又是同样妖媚的眼神、同样暧昧的动作，怎能不让人怀疑他是动了害人之心。
“红瑟，饭菜已经备好，今儿下雨天凉，还是趁热吃得好。”
隔着木门传来五灵脂略带嘶哑的闷声，适时的阻止红瑟下一步的动作。她便是那个一直暗中提点清的镖师，五灵脂只是她在这里的代号而已，而她的本名怕是连她自己都有些忘记了。五灵脂是珍贵的药材不假，可惜本质是一种鼠的粪便，所以清见到她便有那么几分别扭，更别说是主动亲近了，只有这次她的出现让着实让清欢喜了一把。
“呵呵，原来外面下雨了啊，怪不得呢，是我误会你了，抱歉啦…”清慢慢放松身体，温柔的抓住红瑟的手，看着他渐渐收起精芒的眼睛，说道：“下雨之时气压低，自然会让人觉得烦闷，我又没出去，哪知道是下雨的缘故，误会了也是平常，你虽然没气我冲你发火，但是我向你道歉也是应该的。”
“谁稀罕你的道歉，”红瑟的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晕，不自然的别开眼，将手从清的怀里抽出来，“你那么大的火气，还是别吃热饭了，先去洗个凉水澡吧，记住，是凉水澡。”
听到红瑟咬牙切齿的警告，清反而放下心来，想必这就是解毒之法了，“我还是先把饭菜给你端进来吧，省得凉了伤脾胃。”
“嗯，随便吧…”
将饭菜摆好，清回头寻着五灵脂一道说话。
“眼瞅着要事成，你为何突然变卦？”才一转到红瑟的气场之外，五灵脂就迫不及待的嚷嚷起来，语气里还带着明显的责备。自从她有了清这个希望，多等一刻对她来说都是煎熬，所以近来她也格外的烦躁没耐性，对清的态度也从开始的巴结尊敬，到现在的责备威胁。
“你哪只耳朵听到要事成，红瑟本就是油盐不进的性子，你赖我有什么用。”
“哼，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傻，我在这儿这么久，就从来没见他不下毒就让人近身过，更别说是谈论自己的身世，要不是对你另眼相待，他怎么会这么反常？”
“那是因为他留着我还有用，只用来试毒未免太浪费了些…”
“饮食起居，打理药材，日常打扫…我们哪个又没用了，还不是说下毒就下毒？你愿意嘴硬都随你，就是不许你心软，你难道忘了你是怎么来的，有多少人正焦急的寻你，又有多少人的性命系在你身上，你难道就不该为她们想想？”
“我当然为她们着想，但是也不能他害我我就去害他吧…”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嘛，你引着他爱上你，也不过是一种毒罢了，正是以直报怨，哪能算是欠了他的？”
连一个镖师都知道以直报怨的道理，清又怎会不知，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能做到又是另一码子事，如果有她知道而红瑟解不了的毒，清甚至会毫不留情的用到他身上，但是这个毒绝对不能是感情，这是她的底线。
“我不是江湖之人，哪里能做到你们那样恩怨分明，要我到恨他恨到不择手段的程度，我还做不到。况且就算是让他爱上了我，也不保准他就会乖乖听我的话，按我说的放了你们，若是到时候他非但不放人，反倒看我看得更严，那我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好啦，别再啰嗦了，我会再想办法的，你且稍安勿躁，我保你一月之内自由离去就是。”
“哼，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的话…这几年我也不是白混的，要了你的小命还是直来的，你好自为之吧！”
看着五灵脂决然的背影消失在廊子的尽头，清才敢大口的喘喘气。她的心情清不是不理解，要是她也成了红瑟的药庐，她指不定会更加疯狂的反抗，但是理解归理解，也得她有法子才行。日子一天一天流水的过，也不知韩锦他们都怎样了，说起来她才是更焦灼的一个，但是若是做得过了，又怕红瑟会狠下心来让她做药庐，到时候她自身都难保了，还怎么管别人…
对了，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缺德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