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找到程景翊的时候,他静静地坐在西湖河畔。任凭脚底波光粼粼,任凭天空之中绽放出如何绚烂的烟花,任凭身旁的人来来往往,他依旧坐在那里不为所动,呆呆地望着湖面,两眼无神。
“程兄,你可让我好找啊。”我疾步走上去,却见得他一动不动。我伸出五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他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我按住他的脑袋狠狠地摇了两下,他就像一个木头一样地坐在那里,任凭我如何呼喊。“程兄?”
他还是没反应,漠然地坐在那里。
“你若再如此,本公子可不奉陪。”我冷哼一声。一拂袖,转身欲走,却感觉一双大手抓住我的胳膊,捏得我的骨头都快断了。我头也不用回,昂首道:“程景翊!”
“景翊失礼了。”他立刻松开了握着我手腕的大手,朝我拱了拱手道。双眸之中充满了神采,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英气,仿佛方才根本没有呆住过。他把我护在身后,警惕地朝着四处望了望,才就此作罢。
我任他母鸡护小鸡似的把我护在身后,双手环抱,幽幽道:“我找你找得着急,你却在这西湖悠闲。莫不是你中了邪?”
他环视四周好几遍后,才转过身来,站在我的身后。我只听得他低沉的身影从我的耳畔传来:“殷公子小心,景翊方才遭人暗算,被人在背后点了穴道。没能保护公子,实在是在下的闪失。”
我走到湖畔,借着花灯的光芒细细搜寻,轻轻捻起湖边的一颗小石子,心下顿时了然。将小石子随意抛给程景翊:“如此说来,此人还是一个武功高手。能在你发现之前在背后点了你的穴道,还能隔空点穴。”我依旧优哉游哉地在街上闲逛。
“殷公子就不担心自己吗?”许久,我才听见他在后面的声音,冷清之中却带着一些急迫。他日日夜夜地保护我,若真有人想要害我,自然要先把他给支开,今日一事,必然让人有所警觉。
我摆弄着小摊上的玩意儿,不经意一笑,左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不过是一张丑颜罢了。我脸上笑意不减:“我烂命一条,死不足惜。倒是程兄你,前程似锦,何时娶个嫂子给本公子瞧瞧?唔,倒不如让芸娘留意留意。”
他一步上前,挡在我的前面,说道:“殷公子不是说要娶自己喜欢的女子吗?怎能如此出尔反尔?”
我没有看他,只是盯着摊上的一把木钗。那木钗小巧精致,上面镌刻着瓣瓣梅花好似活了一般,我女装时曾经有着许许多多的金钗,却都没有眼前的这一支漂亮。我接着他的话道,似是漫不经心:“嗯?难不成程兄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
“殷公子我……”
“这个木钗我买了。”我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笑着给小贩一两银子,又抛给了程景翊,“这钗子小巧精致,定情最佳,”顿了顿,薄唇勾起一丝邪笑,“也好讨得人家姑娘喜欢不是?”
我只是随意一抛,他大手一伸,便将那木钗狠狠抓牢。看的我胆战心惊,唯恐那木钗被眼前的这个武功高手一直捏成两截。此后程景翊便不再说话,只是慢悠悠地更在我的后面。
当我回来的时候,早已是深夜,可急坏了芸娘。她一直站在殷府的门口,提着一盏红灯笼,身着素衣,倚在门边翘首盼望,单薄的身影在寒风中立着。一看到我来,就赶紧把我拉入了阁中。她怕我着凉,其实可能着凉的应该是她自己。
芸娘立刻命人帮我梳洗,还吩咐丫鬟给我熬了一碗羹汤。她麻利地把门一关,便把程景翊关在了外面,芸娘一直不喜欢我和男子说话交谈,对于这个寸步不离的男子更是警惕三分。只是她不知道,小小一扇门岂能阻挡住程景翊?
我任由丫鬟把我的外袍褪去,露出月白色的中衣。芸娘解开我的发带,细细梳理,似乎每一根发丝都是她的命根子一般,只是现在她没有机会替我绾发了。我仍然可以感觉她的指尖在我的发间舞动,轻盈柔和。
“小姐,这上元节玩的可好?”芸娘问道。在没人的地方,她还是会称我为“小姐”,“这上元节虽热闹,却是人挤人,小姐莫要伤着了才好。”
我面无表情地淡淡道:“有程兄跟着,只怕我想被磕着碰着也难呐。”
我感觉芸娘的手顿了顿,我从铜镜中看见她在蹙眉:“男女授受不亲,小姐毕竟是女儿身,即使女扮男装,也不要跟程公子走得太近才好。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还如何能嫁得出去?”芸娘压低声音,在我耳畔轻轻呢喃。
如此貌丑,我哪里还打算嫁出去?
其实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没有这一双高贵至极凤眸,只是普通的眸子,恐怕五官不会如此不协调,我也更不会如此貌丑。
“腿脚都长在他自己身上,我又如何掌控得了?”我微微挑眉,侧过头望着芸娘一脸愁容,“且不说他武艺过人,就凭他那性子,我又如何驱赶得走他?若说,就得说爹爹平日行善积德,反倒是有那般一个人追随于他,好生羡慕。”
芸娘只是幽幽叹了口气,再也没说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