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我的师父…嗯…现在暂时还不是，张山峰他老人家说话大喘气。他理所当然地受了我的叩拜，抹抹嘴又给我使绊子。
“你还不算我的门徒，今晚三更你去往生者大会堂参加入学考试。”
“入学考试？要不要算加减乘除。”小煎饺掰手指头神神叨叨，“幼儿园入学考试的那种，要考几只苹果几只桔子，还要背英语儿歌，用英语说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张老爷子没给出明确的答复，只是说等你去了就知道。他走了我才觉悟到他说的是三更天。现在谁还打更啊——
包括我在内的古人们，默认为三更天大致是子时时分，换算到现在的12小时制是晚上11点到第二天的凌晨1点，张老爷子太坏了，他偏偏说了个大概区间，11点到1点整整两个小时内，谁知道具体是几点。一想到半夜十一点我得在往生界溜达，我的脑壳开始嗡嗡发胀，老爷子真没把我当普通人，入学考试的第一题大概是考我敢不敢走夜路。
何明送了我一只五档强光大电筒，据他说外壳是铝合金的非常坚固，用一节锂电池充满电即可使用，这玩意儿是野外露营户外照明的首选装备。我接过来掂量掂量，这东西还挺沉手。何明神神秘秘地叮嘱我，这个电筒还有一项特殊功能，如果拿着它对着人的眼睛照过去，可以引起对方的短暂失明。我不得不打击他，这些东西都没用，这里没有人，半夜出来的更不是人了。我的笑话很冷，何明非但没笑，脸上的皮都不活。
他还特意请假回家准备了晚饭，邀请我去他家吃。为此，我感动得一塌糊涂，我本以为这年头就只剩下张口问我要吃的男人了，何明绝对是快绝种了的好人。他一个大男人围着围裙摆满一桌子菜，这七个盆子八个碗的菜都是做给我吃的，他自己却一口都不能碰。
他坐下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既是，“掌柜的，我们的缘分是不是快到尽头了。”
“瞎说呢，你这是咒我死啊。”我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近，无论是从色香味哪个角度来讲，何明的烹饪手艺在我之上几层台阶。
“掌柜的，我觉得吧，咱们的缘分可能差不离了。你看你这就要去美国，最后是个啥结果都不知道。我心里头挺不是滋味的。”
我夹了一筷子小青菜囫囵咽下，这菜非常爽口，不知是哪里空运来的吧，委实地新鲜。桌上还有一条蒸鲈鱼，我迫不及待地往鱼肚子上划了一筷子，搁进嘴里口感嫩滑，何明哪儿弄来的这些好菜，平常我没见他这么大方。
我说冤有头债有主，我过去遭受的是我的劫难，还得由我面对。常搓麻将的人谁没诈过和，哪个没点过炮，何明你不必杞人忧天，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剩下就会回到往生者便利店里来当这个掌柜。
何明突然就背过身去擦眼泪，他那胖胖的脊背看着虽然不像祥林嫂，可我觉得哀怨的程度有得一比。我这个掌柜当得太憋屈了，还让伙计替我操心，赶明儿我就拜师学艺上山去，掌柜这个名号何明比我更合适。我想来想去想岔了反复得不出结果，我到底是回来当这个掌柜，还是让掌柜这个位置给何明更妥当。何明到底是想让我继续当这个掌柜，还是他这会儿依依不舍转过身又要抢我掌柜的钥匙。我转念又埋怨自己，人还是往好处想的好，何明跟了我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研究彩票，虽然他经常说一些不中听的话，他这个人的本质不坏。我看不错的。
我把店里保险柜的钥匙从最里层的口袋里掏出来，放到桌上。
“我不在的日子你替我管着店。”
“掌柜的我不替您，也替不了您，您还是自己保管吧。”
“切，小气。”我嘴上说着废话其实心里挺亮堂的，何明不愿意我走。
“掌柜的，这都挺晚的了，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三更要出发。”
“别啊，再让我吃筷子鱼嘛。”
晚上十一点，往生者大会堂门外。
往生者大会堂没有人名大会堂那般气派，但是该有的都有，门口立着左青龙右白虎石像一对，看门辟邪之用。我抬手腕看了十几次表，这会儿才将将到了十一点，连六十秒都没过十一点，我壮着胆子手握铁环击打门板。
咚咚咚——
没人。
哐当哐当——
还是没人。
大会堂门上的石锁被人动过手脚，远看还结实近看一碰就掉。我刚击打门环的时候没少用力，这锁头晃晃悠悠地像掉又没掉，还剩一口气半悬空在门上。我发了慈悲，对着锁眼的正中心拽了一下，锁裂成几小瓣儿碎在我手里。
丢开碎锁石，我清了清手心里的残渣，硬撑着推开二人多高的大门。大会堂威严壮观，从上至下是阶梯式的座位，正中央是一排主席台，这主席台雄伟得非一般人能企及。千禧年的那个晚上，我们就是在这里听阎王大人宣布倒数十秒的。虽然此刻空无一人，我还是感觉这地方有些阴森。
我大声喊，“师父，徒弟可来啦。您老人家要是不出来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师父，没这么开玩笑的，大半夜把我叫到这里，您自己上哪里眯着去了。师父我这是最后一嗓子啦，您要是再不来，可别怪徒弟不仗义了，往墙壁上涂鸦，到处焚烧您的画像，干这个我在行。“
“掌柜的，您既然来了就坐吧。这不几百个位置了嘛。”
这一嗓子可搅得我小心儿扑腾扑腾直哆嗦，说话的人既不是张山峰老先生，也不是小阎王等一众权贵。说话的是何明，我刚从他家吃完喝完出来，他的嗓子我能不熟悉嘛。
何明背对我出现在走廊的那头，他故意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然后对我讲那我熟悉又陌生的故事。
“掌柜的还记得吗？那一柄传说中的炎黄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