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勺把炸丸子夹开,一小块一小块喂肉球吃,它看似变了性子啄几口就偏过头去,歇一会儿再慢条斯理地接着吃。靠它这种吃法,不晓得两颗炸丸子得吃多长时间。我被万恶的张老头儿禁止食肉,甭说是肉丸子连肉丝肉沫子都不准入嘴,我正看着肉球爱吃不吃的样儿闹心,却不料被菠菜吓了一大跳。
他若无其事地在我对面坐定,我观察了足足六分五十秒,才认出这是变了身的菠菜,大活人菠菜。恩…确切地说只是看起来是菠菜的个头菠菜的眼睛菠菜的脸型。
“你你你…你快说你是菠菜还是黑无常?”
“菠菜啊!姑姑你不认识我了?你不觉得这些日子没见,我帅了很多。”
“你怎么是个人了?你怎么可以像个人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黑无常这个杀千刀了,霸占了我的身体。”
我一口饭菜全数喷出,溅了肉球一身,这只鸟厌恶地上一边整理羽毛去了,它还真矫情。菠菜说话的口气要是再哀怨一些婉约一点儿,我相信全宇宙的人都会有别的歪想。
菠菜继续投诉,“他把我赶到那只鸟的身体里面去,自己却堂而皇之占用了我的狗身。害得我白天不能变身,晚上也做不成狗,只能埋头苦吃。”
我回想了一下,之前的肉球果然很符合菠菜的描述,埋头苦吃,他可从来没有苦过。
“他怎么把你换回来了?”
“因为我也占了一个名额啊,姑姑,你忘记啦,我们一起去办的签证。我们六个人都是参赛选手。”
“既然你回去了,那么现在的肉球…咦?”
“黑无常!还能是谁,化成灰我都认得他。看那小鼻子小眼睛的,看着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姑姑你还向着他,我早就一拳头把他给废了。“
我红着脸儿在想刚才我裸体接受体检的时候,回归肉球身体的黑无常有没有偷看,他要是偷看了我怎么办,是暴打他一顿,还是立刻把他掐死在雏鸟阶段?
肉球飞到高处一个俯冲啄菠菜的眼睛,这臭狗哎呦一声赶紧一猫腰躲过去,黑无常毕竟是黑无常,哪怕他现在只剩下一只雏鸟那般大小的身体,他还能有本事把菠菜给撵得提溜乱转。只不过,他俩都太胡闹,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玩儿呢。
广播里大声地播报抽签情况,本次比赛一共也就36组选手的规模,我们被分配在第7组,对手是来自中国九区的队伍,我听见播音员用清晰的口齿念出对手的名字,厉凉秋、姜华、葛一枚等六人。
果真是他,还有她,我的劫数难逃。我像是听到审判的信徒,明知往前走一步便是深渊,但还是要踏出去,哪怕是被架在火刑柱上,我都不后悔,我甚至有些高兴,可以结束了,终于。
大会的开幕仪式就要开始了。我收了肉球藏在口袋里,吩咐菠菜在前头带路,他的鼻子很灵,能嗅出小阎王在哪里的气味。虽然大会有各种醒目的标志,我个人固执地喜欢最古老的认路方法,就是牵着一条狗找人。应了宋丹丹那句话,会场里人山人海红旗飘扬,那场面真是…真是…壮观之极。因为是往生界的大会,来的宾客也千奇百怪的,各种肤色的人种已经算不得什么了,有半人半身的妖怪,还有人不人鬼不鬼半夜见了会吓死人的孽障。菠菜小声说这些东西都是身上背着债,罪责还么有赎完,等赎完了又会恢复到人貌,进入再次等待投胎的队伍。
组委会为了把组织工作做得井井有条,在会场内设立了各种颜色的通道,红色的通道是一级贵宾专用,黄色的是普通VIP通道,我们这样的参赛选手或者各国各区自带的翻译人员,只能走蓝色的通道,要经过手续非常繁琐的安全检查才能到达主席台。
菠菜送我到蓝色通道的安检口,他没有这一阶段的通行证至此无法入内。以我的目测距离来看,至多走个十来步就是安检门,探测仪,以及随身物品的开箱检查台。我深吸一口气冲着菠菜摆摆手便大踏步进去。安检人员是很客气的两个老美,一男一女,大约年纪也有三十多,男的顶着一个硕大的啤酒肚,茶色头发的女安检员还挺苗条的,就是有些显老。我把所有的金属制品全都放进一个塑料篮子里交给安检员,顺势按了按口袋中的肉球示意他别出声。
我过安检门的时候仪器并没有响起,女安检员用那个黑乎乎的手持扫描仪器,公式化地替我的全身进行扫描之后,对我说可以了。我领了入场证和会议资料袋,里面有详细的大会发言稿一整套,看来其他翻译要准备的东西也都不难,讲演稿资料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过走廊,入会议厅,我一下子被西装革履的各色人等淹没在人群中,这里的人太多了。我按照座位次序寻找自己的位置,幸好这里类似电影院给每个座位都编了排号和座位号。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座位是34E,后面还加字母的,而男士们的座位完全都只有数字。我自个儿琢磨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打听一下。
我问组织方的礼仪小姐,”对不起,打听下,这个座位号是根据地区排列的么。”
小姐鄙夷地斜了我一眼,“不,胸围。”
我一个趔趄好些没跌倒,这是什么大会,怎么如此人性化?还是说我从未参加过这种国际性会议,太土了跟不上最近的国际趋势潮流。
我不死心继续弱弱地问她,“那么男士的座位是按照他们的,我是说他们某个地方,我是说那个隐私的地方的长度来排列的?”
她露出了你这个女人怎么这般下流的眼神来看待我。她看起来是站一个固定岗位,恰好站在我们这一排,我估摸着若是流动岗位,她一定会离我而去,外加跟人鄙视怎么会有这样不纯洁的翻译。
她大声说,“当然不是!是身高!是身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