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城外,一大片树林子里。高大的白杨树、柳树、偷树和松树交错地生长着,遮天盖地抖着树叶子,闪着绿色的光芒,像一片绿海。微风拂来,树木上的树叶嗦嗦作响。
常胜三人站在一座墓前,这座墓显然是新建的,外层的泥土还带着湿气。墓前墓碑上写着田兄之墓。
这墓碑是常胜写的,之所以不写田伯光全名,是因为田伯光名声太差,恐有恨急了田伯光的人将他墓掘了,以此泄恨!
令狐冲站立一会儿,从一旁拿出一壶酒来,打开酒壶,将酒缓缓倒在田伯光墓前:“田兄,愿下辈子我们再在一起喝个痛快……”令狐冲说了一堆话,说完盘腿坐下,拿起酒壶就那么对嘴喝了起来。
“大师兄,能跟师弟说说你与田兄怎么认识的吗?先前你没来时,田兄还跟我说起你呢!”令狐冲坐在墓前问常胜道。
常胜听了,微微出神,回忆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当年,我刚刚下山在华阴县一家酒楼吃饭,遇上了田兄,两人凑成一桌吃饭,吃完后,田兄不知何事,急急忙忙的离去,我当时比较好奇便跟跟了上去,之后看见了田伯光的师妹……”
令狐冲喝着酒,见常胜停了下来,问道:“大师兄,之后呢?”
常胜顿了顿,接着说道:“田伯光发现自己的师妹移情别恋,心中愤慨,要与那情敌决斗,之后二人到了城外决斗,当田伯光师妹赶来时发现自己的情郎已经被田伯光杀了,她心中悲愤欲绝,伤心不已。这情景落入田伯光眼里,刺激的他失去理智,挥剑便将自己的师妹杀了,挥剑之时,口中还喊着‘你这么爱他,便去陪他吧!’……”
令狐冲听常胜说田伯光将自己的师妹给杀了,大吃一惊,道:“这,怎么会这样?田兄他不是很爱他师妹吗?”
面对令狐冲的疑惑,常胜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只好念了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一旁的岳灵珊听了常胜念的词,看着常胜微微出神。而令狐冲听完便不自禁的看向岳灵珊,发现岳灵珊正定定的看着大师兄,心中黯然。
常胜回过神,看着出神的令狐冲二人,摇摇头,道:“好了,我们回衡阳城去与师父们汇合吧,师父一行怕是已经到了!”
说完常胜一行往衡阳城的方向走去。当常胜回到衡阳城时,衡阳城内已是一片喧嚣,来来往往的皆是提着刀剑的武林人士。
衡山派的刘正风出身豪富之家,在衡山派的影响力也是举足轻重,这些年来就是掌门人莫大先生都难以掩盖他的锋芒,而正当次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却突然宣布要退隐江湖,立时便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引发了种种猜测。天南海北的江湖人士都想要前来一探究竟,这也让这次的金盆洗手大会变得越发盛大,人来人往,数不胜数。
在人潮中穿行,一会儿过后,常胜一行便到了刘府门口。到了刘府,才发觉整个刘府,人声鼎沸,嘈杂不休,众多武林人士一一到场。常胜一身青衣,手提长剑,面色平静,走进刘府,令狐冲与岳灵珊则跟在常胜身后,不多时便到了刘府一个大厅里。这大厅之内,人流熙熙,各方人士都汇聚一堂,此刻一片热闹的景象,刘府的下人也准备充分,各种酒菜流水般地送了上来。
常胜眼神一扫,就瞧见了一体型微胖,一脸和蔼,员外打扮的中年胖子正坐在一张红木大椅上,这人怕便是刘正风了。
旁边还有一张张椅子排列,都各有安坐,一个个气息森然,身份不凡。旁边的几张椅子上,靠近那刘正风的,是一个满面红光,须发如铁的老道人,眼神炯炯,凌厉如电,常胜心下猜测此人应该便是泰山派的天门道人了。
再接着是一个中年女尼,一身灰色僧袍,应该是恒山派的定逸师太,接下来是一个中年书生,面如冠玉,黑须飘飘,面带微笑,令人如沐春风,这等卖相之人,自然便是常胜的师父,号称“君子剑”的华山派掌门岳不群了。
中间还有一座空位,显是为嵩山派而留,嵩山乃是五岳盟主,自然应该位居中央,彰显身份,只是眼下嵩山派的人还不曾到来。
这一片区域,落座的都是五岳剑派之人,江湖上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此番刘正风金盆洗手,这些门派都各有到来。
常胜这一番观察,只是一晃而过,眼神飘忽,悄无声息,不曾引人注目。之后常胜便带着令狐冲二人往岳不群夫妇方向走去。
“胜儿,你来了,冲儿,珊儿!”岳不群见常胜三人到了,微微颔首道。
“师父,师娘。”常胜和令狐冲齐声叫道。“爹爹,娘。”这是岳灵珊。之后,岳不群示意常胜他们安静下来。
常胜见了,点点头,收敛心神,等待金盆洗手大会开始,旁边的天门道人忽然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一抹笑容。
“这位便是常胜常师侄吧,多谢你救了百城那孩子一命啊。连田伯光都被你杀死,果然不愧是岳师兄的弟子。”天门道人显得很和善,笑着说道。
天门道长这话音一落,常胜就感觉到大厅之上,一双双神色各异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还有的落在岳不群身上,这显然是羡慕岳不群有这么一个弟子。
岳不群见众人纷纷羡慕的看向自己,心中得意,面上却不显分毫。
许多人还在议论纷纷,更有那明白回雁楼始末之辈,唾沫横飞地为周围的人讲说着。
“天门师伯过誉了,我也是恰逢其会,举手之劳,更何况我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出手相助分内之事。”常胜听天门道长说起田伯光之事,只觉心中一阵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面上却不显波澜,平静的说道。
“哦?你就是常师侄?不错,我也从仪琳那里听到了你的消息,我恒山派承你的人情了。”定逸师太虽然脾气火爆,可却是恩怨分明,也点头道谢。定逸师太说完,转过头对岳不群道喜:“岳师兄,恭喜了,收了这么出色的弟子!”
天门道长也同时道喜:“是啊,岳师弟,你这弟子可不简单,田伯光虽说是个淫贼,可到底是武功不凡,这常师侄能将他击杀,可见武艺也定是不凡。”
坐在上首的刘正风也出言道:“恭喜岳师兄!”
面对众人的道喜,岳不群按捺住心底的得意,面色如常,只是微微笑道:“过奖了,过奖了。”说完对常胜说道:“胜儿,来见过各位师叔!”
“常胜见过定逸师叔,天门师叔,刘师叔。”常胜听了岳不群的话,见众人刚刚虚伪的恭维,那口不对心的模样令常胜心中一阵莫名的烦躁,不过常胜还是按捺住心底的情绪,从岳不群身后走出,他们一一行礼。
大厅里,各派众人寒暄了片刻。
将近午时,又有一群武林豪客远来,丐帮副帮主张金鳌,郑州神拳门夏老拳师带着三个女婿,川鄂三峡神女峰铁老老,东海海沙帮帮主潘吼、曲江二友神刀白克,神笔卢西四等人先后来到。这些人有的互相熟识,有的只是慕名而从未见过面,一时大厅上招呼引见,喧声大作。
此时刘正风带着门下弟子,李明,向大年,米为义等人走了出来,恭请众宾客入席,时而寒暄不断。
整个过程常胜一字不发,只是面色平静的看着众生百相。
又过了一会儿,刘府众人摆好宴席,恭请众宾入席。依照武林中的地位声望,以及班辈年纪,泰山派掌门天门道人该坐首席,只是五岳剑派结盟,天门道人和岳不群、定逸师太等有一半是主人身份,不便上坐,一众前辈名宿便群相退让,谁也不肯坐首席。
这时,忽然门外传来两声铳响,紧跟着鼓乐之声大作,又有鸣锣喝道的声音,显是什么官府来到门外。
在场的群雄都为微微一怔,这个时候,只见刘正风穿着崭新锦袍,如一个富家员外一般,一团和气,沿途不断和群雄拱手作礼,很快走出了门外。
不多时,他便恭恭敬敬地陪着一个身穿公服的官员进来。
堂上众多武林毫客都暗暗奇怪,不明白他这是做的什么路数。群雄都感奇怪:“难道这官儿也是个武林高手?”眼见他虽衣履皇然,但双眼昏昏然,一脸酒色之气,显非身具武功。一些人则心想:“刘正风是衡山城大绅士,平时免不了要结交官府,今日是他大喜的好日子,地方上的官员来敷衍一番,那也不足为奇。”
此时那官员昂然走到厅中,居中一站,身后的衙役右腿跪下,双手高举过头呈上一只用黄段覆盖的托盘,盘中放着一个卷轴。那官员躬身接过卷轴,朗声说道:“圣旨到,刘正风听旨!”
群雄脸色大变,还以为出了什么大变,一时间场上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隐隐有刀剑出鞘之声响起,随时都会演变成一场大厮杀。
刘正风却是面色不变,镇定自若,双膝一屈,便跪了下来,向那官员连磕了三个头,朗声道:“刘正风接旨,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幕一出,自然是让众人惊诧连连。
只见那官员展开卷轴,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据湖南省巡抚奏知,衡山县庶民刘正风,急公好义,功在桑梓,弓马娴熟,才堪大用,着实授参将之职,今后报效朝廷,不负朕望,钦此。”
刘正风磕头道:“微臣刘正风谢恩,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正风站起身来,向那官员弯腰道:“多谢张大人栽培提拔。”
那官员捻须微笑,说道:“恭喜,恭喜,刘将军,此后你我一殿为臣,却又何必客气?”
刘正风转头向他身后弟子李明道:“奉敬张大人的礼物呢?”
李明道:“早就预备在这里了。”转身取过一只圆盘,盘中是个锦袱包裹。刘正风托过圆盘,笑道:“些些微礼,不成敬意,请张大人赏脸哂纳。”
那张大人笑道:“自己兄弟,刘将军却又这般多礼。”使个眼色,身旁的差役便接了过去。那差役接过盘子时,双臂向下一沉,显然盘中之物分量着实不轻,并非白银而是黄金。那张大人眉花眼笑,道:“小弟公务在身,不可久留,来来来,斟三杯酒,恭贺刘将军今日封官授职,不久又再升官晋爵,皇上恩泽,绵绵加被。”
这时早有左右斟过酒来。张大人连尽三杯,拱拱手,转身出门。刘正风满脸笑容,直送到大门外。只听鸣锣喝道之声响起,刘府又放礼铳相送。
封官的一幕大出群雄意料之外,人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各人脸色又尴尬,又诧异。
来到刘府的一众宾客虽然并非黑道中人,也不是犯上作乱之徒,但在武林中各具名望,均是自视甚高的人物,对官府向来不瞧在眼中,此刻见刘正风趋炎附势,给皇帝封个“参将”那样芝麻绿豆的小小武官,便感激涕零,做出种种肉麻的神态来,更且公然行贿,心中都瞧他不起,有些人忍不住便露出鄙夷之色。年纪较大的来宾均想:“看这情形,他这顶官帽定是用金银买来的,不知他花了多少黄金白银,才买得巡抚的保举。刘正风向来为人正派,怎地临到老来,利禄熏心,竟不择手段地买个官来过瘾?”
那张大人走后,刘正风收起圣旨,走到群雄身前,满脸堆欢,揖请各人就座。无人肯坐首席,居中那张太师椅便任其空着。左首是年寿最高的*门夏老拳师,右首是丐帮副帮主张金鳌。张金鳌本人虽无惊人艺业,但丐帮仍是江湖上第一大帮,丐帮帮主解风武功及名望均高,人人都敬他三分。
群雄纷纷坐定,仆役上来献菜斟酒。李明端出一张茶几,上面铺了锦缎。向大年双手捧着一只金光灿烂、径长尺半的黄金盆子,放上茶几,盆中已盛满了清水。
只听得门外砰砰砰放了三声铳,跟着砰啪、砰啪地连放了八响大爆竹。在后厅、花厅坐席的一众后辈子弟,都拥到大厅来瞧热闹。
刘正风笑嘻嘻地走到厅中,抱拳团团一揖。群雄都站起还礼。
之后,刘正风转身向外,朗声说道:“弟子刘正风蒙恩师收录门下,授以武艺,未能光大衡山派门楣,甚是惭愧。好在本门有莫师哥主持,刘正风庸庸碌碌,多刘某一人不多,少刘某一人不少。从今而后,刘某人金盆洗手,专心仕宦,却也决计不用师传武艺,以求升官进爵,至于江湖上的恩怨是非,门派争执,刘正风更加决不过问。若违是言,有如此剑。”右手一翻,从袍底抽出长剑,双手一扳,啪的一声,将剑锋扳得断成两截。他折断长剑,顺手将两截断剑挥落,嗤嗤两声轻响,断剑插入了青砖。
群雄一见,皆尽骇异,自这两截断剑插入青砖的声音中听来,这口剑显是砍金断玉的利器,以手劲折断一口寻常钢剑,以刘正风这等人物自毫不希奇,但如此举重若轻,毫不费力地折断一口宝剑,则手指上功夫之纯,实是武林中一流高手的造诣。瞧他养尊处优,便似是一位面团团的富家翁模样,真料不到武功如此了得。
刘正风脸露微笑,卷起了衣袖,伸出双手,便要放入金盆,忽听得大门外有人厉声喝道:“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