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忐忑,该来的总是会来。
刘大婶将我们送到了村里议事堂的门口,没说什么,只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眼神之中似有……戏谑?
摇摇头,我整整仪容,落后星晦约半个身位,缓步上堂。前方,等待着我们的,是正襟危坐、仪态庄严的村长与众位长老。
村长老脸皱如风干的核桃皮,长须似雪,端坐在主位的雕花木椅上,左手拄一把龙头拐杖,两眼微闭,虚实难测。大堂两侧共坐了六位长老,刘大叔也在其中。此时,刘大叔正百无聊赖地掰着自己的手指,仿佛那是世上最有趣的物什。
身侧,星晦长身玉立,不动如山。
大堂上始终无人开口,我双手叠放于身前,并吃着敌不动则我不懂的原则,低眉顺眼,眼观鼻,鼻观心,只在心底默默算着时间,一秒,两秒……一分钟……十分钟……
半个时辰后。
屋外老柳树上聒噪的蝉,轻轻往上爬了两步,被飞过的一只鸟雀瞧见,一口吞了个正着。
站得久了,腿脚有些酸麻,我趁无人注意,悄悄挪了挪位置。眼珠一错,余光望去,星晦唇边笑纹浅浅,星眸中闪过一丝……玩味?
偷眼瞧瞧村长,仍是那副威严的样子,不过细看之下,村长的身子……在微微打晃?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呼~~~隆隆~~~”堂上突然传出雷霆之声,抬头望去,村长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忽而一歪,额头触及坚实的梨木拐杖,“嗵”地一声闷响。
“噗嗤!”我险些喷笑出声。敢情您老人家是睡着了啊?怪不得,怪不得星晦会露出那种眼神。他听觉敏锐,想是早听出村长呼吸和缓平稳了。而堂下的众位长老,看来早已对此习以为常,此时眼中皆有无可奈何之色。
揉揉额角,村长睁开昏花的老眼,茫然四顾,浑不知身在何方。
堂下有人轻咳了一声。
村长一个激灵,连忙肃容坐好。他虚起双目,仔细打量我与星晦,“你们,就是刘仲救回来的那对江湖人?”
星晦点头称是。
“嗯……模样倒是俊俏的很,好一对金童玉女!”村长点点头,对我们十分中意。
被刚才的事一闹,我心里反倒没那么紧张了。此时再看看村长,竟瞧出几分可爱来。
“听刘仲媳妇儿说,你们想要出村?”
其实,若非昨天义母相问,我倒是想在此处多留些时日的可,月刹之事……星晦曾遍寻村中,未发现一处出口,如果村长执意不说,我们也无可奈何。
“在下与内子因缘巧合,误入此方避世净土,本想携手终老于此,然,家中尚有急事需要处理,还望前辈海涵,指条明路。”星晦上前一步,躬身一礼道。
村长捋着雪白长须,沉吟道:“村里的规矩,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村子的出口只有一个,除了出村采买的人外,其余人等若要出村,必须先帮老夫办一件事。此事至今,还无人办成……”他拖长了尾音,眉尖一挑,“你们两个小娃娃,能办到么?”
星晦一笑,“请村长指教。”
“老头子我来这快二十年啦,听年轻人说,山上灵兽甚多,其中,白狐最为稀少,却也是最漂亮。你们若能给老夫弄只活的白狐来,老夫便告诉你们出村之法。”村长叹口气,语气一变,竟带了几分委屈,宛若讨不到糖的孩子,“老夫活了这八十余年,就想看看这传说里的灵兽,村里这些小辈总说他们自己有多孝顺,可这么多年,没有一个能帮老夫完成心愿的!”
星晦望了我一眼,目光闪动,转而对村长与众长老拱手道:“请众位稍等片刻,在下去去就来。”
真是天从人愿!白狐机敏,寻常人根本近身不得,即使被捕,怕是也与老狐一般,宁死不屈,故,活白狐世所罕见。那只小狐涉世不深,还不懂人心险恶,因此我才有机会将其收服。
昨晚刘大婶看小狐那一眼,我只道是她没见过,却不想,还有这层缘故在里面。
盏茶工夫,星晦返回,怀中正抱了那只小白狐。
村长一怔,扶着拐杖颤巍巍站起,行至星晦面前,一把提起小狐的颈后皮毛,呵呵笑道:“可算是逮着你啦!想当年,老夫那五只鸡,可是被你的曾祖给叼跑了的!哼哼,如今老夫也算是报了一箭之仇!”他笑得一张老脸都舒展开来,十分得意。
小狐被村长提在半空晃来晃去,四爪乱蹬,“嗷嗷”叫着,委屈得很。
我有些哭笑不得。原来您老人家是因为这档子事,才定了这个规矩啊!有些不忍,我劝道:“前辈,它的亲戚已经被猎户的猎夹重伤致死了,您……能不能放它一马?”
村长又免费带小狐坐了几次“云霄飞车”,方恋恋不舍地将它丢还给我,剜了它一眼,方正色道:“既然你们办到了,老夫也不再为难。小伙子,你且附耳过来,老夫将出村之法说与你听。”
星晦依言。
我伸长脖子凝神细听,奈何内力不足,只听到一阵絮絮之声。
村长嘱咐完,向堂上众位长老笑道,“诸位也看到了,这两个娃娃达到条件了。他们可以随时出村,任何人不得加以阻拦!”威严地环顾一周,他挥挥手,“就这样,各位散了吧!”
众长老颔首应下,纷纷起身离去。
刘大叔留在最后,待我与星晦经过他时,出声叫住了我们,“小庄,你们……等到过了八月十五再走,可以么?你娘她不说,可我知道,她不舍得你们。等过了这个团圆节,我送你们出村。”
星晦与我相视一笑,欣然道:“这是自然。”
月刹的事,已然如此。耽搁上一个多月,倒也没有什么关系了。这一出村,江湖上血雨腥风,步步为营,要想回来,又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刘大叔向来寡言,也不再多说什么,微微一笑,转身出了议事厅。
星晦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道:“你还未见识过这里的七夕吧?以前我一直无暇,这次,我便带你好好过个乞巧节。”
七夕?
我狐疑地看着他,在我印象里,七夕是中国的情人节啊……
他敲我额头一记,大步走开,远远的,传来他的“传音入密”:“笨蛋,咱们是‘夫妻’,这七夕,自然要过。”
撇嘴,我揉着额头狠狠瞪着他的背影,对小狐忿忿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收拾的没有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