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周代青铜鸾鼎袅袅飘出几丝安神助眠的香气,倾云殿里层层叠叠的鹅黄纱幔随着吹进大殿的风摆动得飘飘渺渺,梅蕊悄悄走进寝殿,轻手轻脚地往鸾鼎里再掷入一块安神香料,又往牙床上的淡绿身影看了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复又提起裙摆,静悄悄的走出寝殿。
距上次在华迎殿发生迟夜请婚一事至今已整整两日,这两日,惜舞也被墨子洵一道谕旨禁足在倾云殿,无诏不得迈出殿门一步。
梅蕊虽然对当日发生了什么知之甚少,但**流言疯长往往比野草更快,很快梅蕊就从宫婢下侍的嘴中知道当日在华迎殿发生的事,看着从华迎殿回来之后就一声不吭呆在寝殿的公主殿下,她也不敢多言什么,只能看着纹丝不动送出来的饭菜而暗自发愁,清丽眼角全然没有几日前的喜色。
上好的息神香气缓缓飘出,曼曼黄纱帐后的牙床上,惜舞一身淡绿云锦棉袍侧躺在床上,远远看去,只觉得身形清癯修长如冬雪中伸展出来的一枝的绿萼梅花,安静清减。
这样不吃不喝已经有两天,惜舞虽然觉得身子痛苦难耐,却还是忍了下来,现在她躺在牙床之上,面色惨白,樱唇似血,大力全无,十足十是个众人眼中为情所困生死不离的女子。
惜舞全身乏力地躺在牙床上,一双眼睛却还似星子般清明动人。她皱起眉头,心里暗暗盘算,自己绝食两日的消息不出意外必然已经通过梅蕊口中向墨子洵报告了,依照墨子洵对惜舞的宠爱,没有理由到现在还不过来垂询,难道墨子洵真的顾及天颜,气得连这个亲妹妹也不管不顾了?
惜舞心下不禁惴惴,莫非自己真的押错了王牌,虽然和迟夜只有几面之缘,也谈不上有什么好感,可她不得不承认是,迟夜却有让自己逃出这牢笼和枷锁最大化的条件,他和真正的墨惜舞之间那夹杂纷乱的感情几乎可以说是自己的最大赌注,因为迟夜眼中的那一丝笃定,惜舞最终决定,她掷下了所有的筹码,来为自己在这异世的生存押上了倾天豪赌。
如今惜舞循着迟夜为自己出逃计划指的一条路缓缓前行,尽管前路漫漫,浓雾拨重,但,也只能举步而行了。
静静思考之后,惜舞直起身子,缓缓向后转身,杏眉微竖,尽力扬起因两日没有进食而无力的右臂,只听“哐当”一声,牙床边矮几上的一盅杏仁酪便被打翻,微风扬起脸颊边的一缕发丝,杯盅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打了几个滚,终于不堪寂寞的停了下来。
偌大的寝殿在杯盅滚地的充盈声中终于有了些活色。
“吱呀,”殿门外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的奴才宫女终于按捺不住,为首的梅蕊一脸虑色推门而入,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面色苍白披头散发的惜舞正赤足站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上,素手推翻了一只褐色矮几。许是力气不足,惜舞硬是被矮几的回力推攮了几分,轻盈的身子摇摇晃晃,直欲坠地。
梅蕊低呼一声,急忙跑向惜舞,双腿扑通跪地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绿衣少女,急声道:“公主殿下,您没事吧?”
面色苍白如雪,孱弱有余的少女摇了摇头,“你,你出去,与你无关!”
“公主,”梅蕊难掩脸上的焦急神色,开口道:“公主,你要顾及自己身子为是,这又是何苦?”
“何苦?皇兄一日不让我与他相见,我就一日如此!”这句话像是抽走了惜舞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她微微喘气一声,便晕倒在地。
“公主!公主!快去太医署请莫医官!快去禀告大皇!”梅蕊声嘶力竭的呼喊声霎时传遍墨国**!
这大概就是陆小寒在这异世时空生存下去的筹码了吧,又或许,真正的墨惜舞若还活着,想必也会为了他作出如此蠢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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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没用的废物!全部去大宗祠自领三十杖杖责!”饱含怒气的男子之声从头顶上空传来,清冷有如北极冰川。
惜舞缓缓睁开双眼,一股明黄之色便兜头洒入眼帘。迎上一双满含焦急之色的眼睛,惜舞无力地开口道:“不过是我自己的事,不必迁怒他们。”
“你是要气死朕吗!”墨子洵的声音顿时软上三分,倨傲的嘴角微抿,无可奈何道:“昔日你狩猎场坠马,朕破例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今日他得寸进尺,就算他是朕身边的重臣,朕也要让他知道,君臣有序,方能相安无事,惜舞,朕劝你也早日断了这份不可能的心思。”
墨子洵的语气冷上三分,转身道:“你虽贵为长公主,但通透如你必然知道,你这个长公主可不是只为迟夜一人所生,皇家之子本就要比别人承受更多,你比朕明白!”
惜舞微微喘着气,扬起一双秋水般的眼睛,面容决绝,冷声道:“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这个称号!”
“惜舞!”墨子洵的面色瞬时染上一层寒霜,“说什么混账话!”
墨子洵站起身子,宽大的袍袖随着灌入寝殿的夜风轻轻鼓起,他轻锁眉宇,厉声道:“半月后,各国使臣将会来访,祈国太子也会前来,父皇原属意他已久,你与他好好相处,再决定,祈太子和他,谁才是足配你一生的良人!”
惜舞在心里冷笑一声,紧握床沿的手指关节泛起阵阵白色光泽,清丽的小脸一扫之前的凄苦之色,她目光如炬看向墨子洵,一字一句道:“愿得一心人,白首永相随。北祈路遥国远,国风端异,你若真心疼爱墨惜舞,又怎么会亲手将她推入另一个金丝牢笼,一入宫门深似海,你也比我明白。”
一股讶色升上墨子洵俊逸的脸庞,他张大幽深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看着惜舞,良久,他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中透着一股鲜有的无奈:“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离我远去。”墨子洵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惆怅,眼前的少女再也不是小时候娇怯地牵着自己的锦袍,奶声奶气喊着自己“皇兄”的小女孩了。他隐隐觉得,有种异常宝贵的感情已经在心底悄悄滑落,如大江东去,不复存在。
长风入夜,气凉如铁,萧索的圣晚长钟在空旷垄长的甘碧宫道中声声响起,铿锵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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