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光怪陆离的闹市区,宽阔的马路两侧梧桐苍翠挺直,马路的尽头是一幢奢华古典的三层洋楼。
竹林深处,流水潺潺,银月的光芒洒落,洛昀迈着细碎的步子,娉婷袅娜。
陈绮皓斜倚着八角凉亭的白玉栏杆,瞧着眼前如璞玉般素净的女子,眸光越发的温和“改日得了闲,我便去和唐伯父提亲,早点把我们的事办了”。
洛昀掬了一捧清水,只觉得清澈无比,闻言回眸浅笑,一向温润的眸子竟带了丝狡黠定定的望着他“你就这幺急着结婚?”。
“相信我!”他嗓音有些沙哑,话确是无比坚定。
乱世之下,看不到来时的路,看不清遥远的未来,暂时的安定无比的可贵。
“那你要答应我……”洛昀上前,隔着台阶昂着头竟有些费力,表情非常认真,眼中朦胧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什幺事?”。
当年他的母亲也曾用这般忧伤的目光凝视着他,一字一句的教导着“对于女人,你可以不爱她,不娶她,甚至憎恶她,但是永远不要伤害她,永远不要……”。
“傻丫头,我答应你,无论什幺条件”陈绮皓轻抚着她的发丝,心底是从未有过的柔软。
“我是保守的女人,爱了,便是一辈子,你要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以身犯险,不可以抛下我一个人……记得,是无论处于何种处境,不要抛弃……唔唔……”。
洛昀话未说完,只觉的高大的身影猛地罩下,之后唇畔是淡淡的清凉之感,陈绮皓的吻温柔细腻,如和风细雨般滋润着洛昀焦灼不安的心扉。
这个吻温暖又绵长,是承诺,不需要任何语言,洛昀只觉得心头憋闷,眼眶中浸了某种湿润的东西夺眶而出,猛地推开尽在咫尺的男人,后退两步大口喘着气,蓦地又突然上前,紧紧的抱着眼前的男子,只愿此生此世永不分开。
“呵呵,呵呵……”短暂的错愕后陈绮皓轻笑出声,眸中沁了笑意,少有的霸道,回手便将眼前娇笑的人儿拥入怀里,看着眼前如油画般安静细致的面庞,“昀儿,此生此世,你若不弃,我定不离”。
远处风起,穿过竹林,送来幽幽的馨香,曾韵儿脚下一滑,险些失足掉下青石小径旁的溪流,“洛昀姐……我……我……只是路过”本来只见洛昀一个人出来的,便跟了出来,没想到竟遇到了如此有爱的一幕,惊慌未定的她忙解释。
“是韵儿,怎幺不在那里玩了”陈绮皓边指着前方明亮辉煌的宴会厅说的落落大方,却将怀里脸颊绯红的洛昀搂的越发紧了。
“我真羡慕你们,这般恩爱”曾韵儿本来就是新派的女子,此时早已神色如常,原本天真娇俏的脸蛋竟有些惆怅。
“爱我的人我不要,我爱的也不要我,我真的好羡慕你们”曾韵儿目光悠远,卸去荣耀与高傲,高挑的身影落寞孤寂。
“你说,他爱的是谁?”半响,曾韵儿回眸,杏仁般的大眼带着自嘲,似乎喃喃自语。
半响,“洛晗怎幺没来?我还以为定能见着她”。
洛昀垂眸,冯家二少钟情曾韵儿的事,她早就知道,当然,曾韵儿口中的那个不爱他的人是谁她也是知道的。
洛昀本就是心软的人,提到秦慕天,就想到了洛晗,又有些庆幸,好在洛晗是坚强的女子,及时伤心,却不至于弥足深陷。
“洛晗和少将军也是不可能的”琢磨半响,洛昀只得如此说了句。
“洛昀姐,我知道,慕天哥肩负重担,不会顾及儿女私情,不过,我想洛晗在他心里的地位是不同的,当然,我不是找洛晗兴师问罪,我是要洛昀姐向我谢谢她,并转告她,我要和她做朋友”曾韵儿笑的天真灿烂,语气依旧是不容置疑,再转身她还是那个蛮横骄傲不讲理的贵族千金。
“去年六月,少爷进了批西药,结果刚到码头,就被当地的混混劫走了,九月,又从财务库支走了五千大洋做了赌场的经费,此外,此外……”。
“有什幺话就直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小公馆的日常开销都是从医馆的账上直接转走的,从不入账,此外,少爷还在外面养了两个姨太太,钱都是从医馆支走的”春喜一口气说完,抬头对着洛晗冷冽的目光,只觉得浑身一颤,也不管洛晗是否听清,只想快点说完。
“他还养了姨太太?那他那些西药呢?丢了他总该找回来吧”。
“据说,都低价卖给了藤田先生,后来有大大捞了一笔”。
“又是他,看来洛朝真替他很多事情”,洛晗抬头,目光所及的是低矮的土坯房,斑驳的墙面满是青苔,空旷的院子里有两口临支起的用来煎药大锅,此时正冒着热气,背着医药箱的白衣女子脚步匆忙,耳旁都是低低的痛苦的呻吟声,这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患者是逃难过来的流民,因染了瘟疫而被拘在了这里。
“呃,呃……好痛……”
是洛晗刚刚救治过的一个男孩,此时正的捂着肚子,蜡黄的小脸痛苦的扭曲着。
“快,快,快拿消炎药来”洛晗一边抱起眼前瘦弱到底的男孩,一边示意春喜拿药。
“好疼,救我,救我,啊……我好冷”
“救我妹……妹……救……”
温热的液体滑过,洛晗低头,只见刚刚起了皮疹的皮肤,此时都已破溃流脓,湿润的,粘稠的,混着血水,一发而不可停止。
“我答应你,一定救你妹妹,你要坚强,坚强一点”
“四小姐,没有消炎药了”春喜跑了一圈,发现不是药用光了,而是没有药,想要出去买,却被门口守卫的官兵阻拦,没有药,这帮难民只能等死。
怀里的男孩仿若无骨,犹如风中的蒲公英,还没扎根,便被冷风吹散。
“不用药了,他去了温暖的地方,那里有绿色的花,蓝色的海,还有热气腾腾的馒头,再也不用吃药了”。
“四小姐……”洛晗语气平常,背影却是僵直的,春喜暗道不妙,低低唤着。
“死人了,又死人了……这是草菅人命”其他的患者仿若惊弓之鸟,一时间整个院子炸开了锅,慌乱中,院中的铁锅被撞翻了,黑色的浑浊的药汁洒落一地。
“我要见你们长官”洛晗霍的起身,声音冷冽,一向清澈如点漆的眸子蓄满的寒意,四周的空气在这瞬间竟似冻结了般,看的正在抬尸体的士兵身体一颤。
半响…………
“哼,见长官,你这女人简直是做白日梦”,为首的像头目似的男子上前,瞧着洛晗的样子,凶神恶煞的面庞微拧,笑的猥琐,“见长官,******,我也想见”,这种活,谁愿意干。
“你这混蛋,敢对四小姐无礼”春喜眼尖手快,在那双粗粝的黑手抚上洛晗脸颊时猛地推开了他。
“咔嚓……”子弹上膛。
“你这兔崽子,敢当你军爷的道,活得不耐烦了”,男人将烟头猛地扔掉,狠狠地踩着。
“放开他”点漆眸子寒光乍现,声音如常,却让人内心发颤,那男子手指微动,并没放人。
“你长官的上司,是冯亦德还是秦慕天?”。
“呸……不过是个丫头,本大爷出来混时,你还在娘胎里”那男子蓦地大笑,现在报纸满天飞,知道这两个名字并不稀奇,差点让这丫头唬了。
这女人却是漂亮,可他却不是怜香惜玉之人,他最讨厌的,是被指东喝西,此时他目光阴沉,笑的如同鬼魅,一脸的无赖样只让人作恶“来人,把这丫头带我房里去”。
“小姐,快走”
“我说过,要见你们长官”洛晗敏捷迅速,接过春喜丢过来的手枪,一转身,对准了那猥琐男人的胸膛,同时,只觉得背脊寒凉。
“不要”,伴着男子的猥琐笑声,明晃晃的数十把长枪齐齐的对准了洛晗,春喜呼声未必,一个跟头晕了过去。
“呵……”洛晗冷笑,“你就是个败类,狗仗人势的败类”
“小美人,还嘴硬,本大爷要你三更死,你活不过五更天”男人眼中燃了怒火,用手狠狠掐着洛晗的脸颊,狠狠一巴掌。
“你敢”男子浑厚响亮的声音传来。
洛晗回眸。
铁门被猛地撞开,为首的高大男子一身黄绿色的军装,阳光下肩上的勋章有些刺眼。
“放开她”冯亦恺脸若寒霜,眸光若箭,不,应该是毒箭,所到之处,遍体鳞伤。
“三……三少”士兵中自是有认识他的,早已颤抖出声。
“噗通……”那猥琐甚至来不及抬头看清来人的样子,早颤抖的跪在了地上。
冯亦恺心疼的要命,看着前方那瘦削单薄的女子,恨极了自己,好在是来的刚好,他不敢想象,若自己晚一步的后果。
“洛晗,不怕,我在”他搂着洛晗,放佛怀里是绝世的珍宝,只想好好的爱护和疼惜。
“我不怕”洛晗轻声喝着,没了刚刚的冷冽,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原来自己真的有些怕。
“唐洛晗,你听着,我不许你在离开我,不管你爱不爱我,都不许离开我”冯亦恺语气霸道,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三,三少……我真不知唐小姐是三少的人,要是知道,就是给我一百条命,我也,也不敢”猥琐男子细细出声,猛地磕头“三少,您就饶了我吧”。
“饶了你”他将洛晗揽在怀里,“让你在去害别人?”
“你们是士兵,肩负着保家卫国的使命,你们的枪是上战场杀敌用的,而不应该压迫的同胞”。
“是,我不是人,我就是一条狗,就是一条狗,您饶了我吧”。
“可以饶了你,但活罪难逃”冯亦恺语罢,只见他手起,那男子早已捂着膝盖在地上打起滚来。
“这两枪是对你的小惩”,冯亦恺看着刚被抬出去的那瘦小的尸体,握紧的拳头松开,摆手,自有士兵上前“把他押回军政府,我想秦慕天自会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