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3506000000012

第12章

第十二章 祸起萧墙终难防

时近重阳,菊蕊吐芬,紫玉、雪月、绿云、十丈珠帘等一众菊花名品,开得如火如荼,将一座凤仪殿,簇拥在繁盛花海里。

午后的凤仪殿内,几名小宫女守在了锦幔之外,瑞兽鼎内焚着一味沉水香,香气缭绕,熏得人直欲瞌睡,宫女们兀自撑着,哪敢懈怠。

水晶屏风后面,偶尔传来落子的清脆声。

“娘娘,奴婢棋艺不精,向您讨饶了!”

说是对弈,汀蕊即便再受宠,也不敢僭越宫规,皇后赐给她的绣墩,她告罪之后,只侧侧坐了半位。

此时面上堆笑,一迭声地认输。

“少来这一套——你的棋艺,本宫难道不知?”谢后嗤了一声,神色间意兴阑珊。

汀蕊察言观色,知道今日皇后心中不愉——应是两日前“家宴”上闹的心事!

郦郡公的这一“提亲”,正是犯到了娘娘心里的大忌,恁是怎样,皇后也断不会容忍铮王、楚王借婚嫁之事,独揽朝纲的一大势力!

但凡微有触动太子利益的,谢后都不会坐视不理。

谢后微微厌憎地斥道:“南征归来太后一个劲儿褒奖老四……你没瞅见朱颜宫的那一位,笑成什么样儿了!”

“娘娘,这后宫里,恁谁再强,也越不过您去啊!”

谢后“啪嗒”一声,一子落于棋坪,哼道:“不是有太后那儿坐镇着吗?”

汀蕊轻轻一笑,素日里温和的眼眸,一溜闪过精明的光彩。

“娘娘,太后她老人家,旨在为那两位敲定婚事——这姻缘要落在谁的头上,还得看那两位!可惜,他俩都不是好相与的主,瞧这回可不就空欢喜一场吗?太后再中意的家世、人品和模样——又有何用?”

谢后眸光一凝,“你是说——”

“静和?”谢后缓缓自唇际漾出薄薄的笑意,那么温和地吐出字音,却没来由地让人发寒。

“老四那日在筵席之上对静和的态度颇为玩味——你一路跟随,可看出些什么?”

“铮王对静和公主的确眷顾有加,但要说其他……奴婢瞧着,又不全似。”

谢后眸角一掠,冷电似的光芒已扫向汀蕊,里面的丝丝意味,汀蕊恍然,樱唇翕合,却一时无语。

“即便不全似,咱们也要推波助澜一番——”

“所谓三人成虎……待到那时,再看老四和朱颜宫的那一位怎生收场!”

汀蕊一凛,低低地应“是”。

谢后语声一缓,又恢复往日之闲雅情态,“本宫见那静和,貌似温良,然则心机深壑,亦是个柔中带锐的,况且随侍太后,只能在她近旁侍女的身上多下工夫了。”

“奴婢遵命!”

“另外——”谢后伸指捋向鬓边纹丝不乱的步摇花钿,流连在唇角的是一线自矜的冷笑。

“本宫那侄儿近来可闲?”

汀蕊一怔,“回禀娘娘,宁远候爷自南征归来,怕是心里还怄着口气!”

谢后抬手阻住,“明日宣他进宫!”

隔着雕花窗棂,隐约眺见外边诸色瑰丽的花海,慢悠悠地呓道:“这宫里太平静了……要生出些风波才好”

“娘娘?”

“险风恶浪之下,诸人心思才能浮于水面……我们,也好见机行事。”她忽然低低地叹了声,雍容的眉眼,显出三分的阴霾和怨色。

“我儿天皓敦厚仁慈,行事温吞,少见雷霆手段……我这做母后的若再不为他打点,指不定这大好江山,就得旁落他人了!但愿他能明白本宫的苦心!”

一待出了紫宸殿,摒开周围随侍的宫人,君天飏一张俊面,立刻垮了下来。

“三哥着实不该答应皇兄的请托,现下可好,倒让他们蹬鼻子上脸了!”

君彻宇一哂,深深看向他眼底的不甘,“你怀疑他?”

“他没有吗?”君天飏冷冷反问,锋芒一线自眸底翻出。

“他的为人……我倒信得过。”君彻宇淡然笑道,“可惜……这一次倒真的无心插柳,助了左相一臂之力!”

“三哥……”

“嗯?”君彻宇瞥过眼。

君天飏张了张口,突又咽下,神色隐忍,眉峰攒得好紧,担忧在面上稍纵即逝。

君彻宇一怔,随即恍然,可是他神情的坦定,仿佛胸怀里囊括的尽是无垠的天宇,澄明通透,所以无惧诟病。

左相张之谏“暂领刑部,练兵事宜交由部将以代!”的奏疏,来自圣意的扶持!这是今日内朝诸人皆心知肚明的事!

三哥他军威震赫,功勋彪炳,终于触动父皇了吗?

先是闲置,接着步步削弱分化三哥手中之军权,然后呢……君天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莫要庸人自扰!”

低沉的音色,同往常一样的清锐,风一般拂过他的耳际。

“可是三哥——”

越过他的身躯忽然一转,清冽的眼光放在君天飏的脸上,深深地几欲刺进他的肺腑。

“难道你连自己的父皇都信不过?”

“我只知道帝王家历来君臣父子,是先讲求君臣之别,而后论及其他——更何况,三哥与父皇,终究又隔了一层!”

君天飏目光熠熠,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离得很近,君彻宇都能看得见他额角暴起的青筋,一抽一抽,显见得内心的激荡。

整座永安宫,又能找到几人的眼光,和他一样的温暖热切?

君彻宇忽然笑了,唇角未掀,却先让笑意泛在了眸底,闻得四弟的这一句,脸庞侧过去,遥遥望向远处连绵的殿宇,秋阳点点泛金,琉璃瓦被映出潋滟的光泽,不能逼视!

他也无意企及!只可惜,这份心怀,并非人人明白!

“我懂……四弟。”

君天飏默默跟在他的身边,突然听到轻若点尘的声音飘进耳中,浑身一震。

“四弟,如今是难得的太平盛景,我亦无意拥兵自重,皇上如今在观望之中,终究一日可以明了。”

“可是……其他的人……”

君彻宇目光淡淡扫过他,一笑傲岸,乍现寒锐,“怎么?你瞅着我可是坐以待毙之人?”

如宝剑出鞘,寒芒恣肆,陡然划破君天飏心底沉沉的灰网,那张俊颜,再次洒落腾跃和激扬。

“是,三哥。”

君彻宇背剪双手,行在宽畅青石甬道上的身形,蓦地缓下来,“如今……我只担心一人。”

君天飏心头一跳,“是——静和?”

“不错!”君彻宇的声音低落下来,“之前内朝工部议事,你可曾留意皇上的话?”

“父皇说……即日不久,会处理工部冶铁之事——”君天飏剑眉紧蹙,竭力回忆先前听到的内容,益发摸不清状况,“这与静和何干?”

他飞扬佻达的眉眼,剑一般光彩奕奕,不沾凡俗半点愁苦,君彻宇望着,蓦然一哂:“也没什么……或许是我多虑。”

“三哥既然放不下,今日何不顺便去看看?”

君彻宇略一沉吟,颔首低道:“也好!”

出紫宸殿,君彻宇二人不耐沿途宫人穿梭,就拣了一条碧树环绕的小径。

小径毗连着紫宸、清晖、还周等殿室,蓊郁的翠色尽头,就是太后素居的庆乐宫。

清风微微携来凉沁,枝叶间还有朝露滴答,君天飏伸手接住一滴,呵呵笑了一声,方要开口,眉峰倏地一敛。

“三哥——”

只是不待他言明,君彻宇早有察觉,竖指示意他少安毋躁,身形一展,已轻快地掠到前面,君天飏立刻跟上。

渐紧的秋风,送来几句只言片语——不为什么,只为其间语声清澹,分明就是静和!

可是,语调沉凝,没有素日的平和,她遇上了谁?

石径并不宽绰,以至于一人挡在身前,她主仆二人难以前行,君彻宇想了想,没有立刻跃出,也一把扯下君天飏急纵的身躯,深邃的眼光,投向对峙的二人。

阻住明曦月的人,身量挺高,背负双手而站的姿势格外的骄矜,微露的侧颊,一片桀骜。

南宫显!

他对面的明曦月,素服轻裳,怀中似攥着什么,眉眼倒还镇定一如寻常,只是——君彻宇从她微微僵立的娇躯,觑出她深藏的一点儿惊怒……他的目光紧缩,眸底闪出几分寒锐!

“本宫谢谢侯爷的关心,只是太后急召,就不多耽搁了!”

明曦月再骄傲,却也不会愚蠢到在此刻与他纠缠——太后于太液亭传诏,她为图快捷,挑了小径,不想冤家路窄,竟然碰到这个煞星!

怨隙深薮,他自然不会轻易善了!

果然,南宫显长眉一挑,“急什么?公主受封以来,本爷尚未恭贺,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公主就急着要走?”细长的眼眯出刻毒的一点光芒,他轻轻笑了笑,“难道公主身为‘书史’,竟比庙堂之上的朝臣们还要繁忙?吝啬区区一点儿的工夫!”

毫不掩饰的嘲弄自他面上泛滥而出,可惜眼前的人素颜仍如深潭一泓,潋滟生姿,却不为所动,闻言笑了笑,沉吟着对她旁边那名眼生警惕的宫女低道:“那好——风吟,你且先行一步,回禀太后娘娘,《清芬图》已经取来,本宫即刻就到!”

“少拿太后来压我!”南宫显陡然暴喝,额上青筋跳了跳。

风吟震骇下警觉地靠近些明曦月。

“候爷慎言!这禁宫大内,圣颜在上,本宫焉敢用谁来弹压谁?况且候爷又是明理的人,本宫何必?”

明曦月淡然一句,唇际微扬,却隐有讥诮自密密的眼睫轻透而来,眉眼一旦冷凝,纵不逊若南宫显者,都有片刻失措!

南宫显双唇紧抿,面上闪过暴戾,还有一丝惊愤——想当日离宫之中,她所流露的委婉弱势,全是蓄意而为,单等着他这条蠢笨的鱼儿上钩?

“好利的唇舌!”

新仇旧恨一旦翻起,南宫显直觉得胸口下有如万蚁噬心,一时恨不得上前将眼前淡定的她搓为齑粉,中又夹杂着几分不能畅快的欲望……他目光阴冷,隐隐泛出骇人的血色,肆无忌惮地锁住眼前之人,肩头耸动。

明曦月心头一怵,强忍住退意,怀中抱着的一卷画轴紧了紧,眼底幽深尽头是清锐一抹,只不冷不热地说道:“候爷……石径逼仄,仔细碰坏了这幅字画!”

眼看一触即发,一声清扬,自身后传来。

“静和,原来你在这?”

玉面锦袍,君天飏施施然地自葱茏的绿色中步出。

风吟心头一松,惊喜地望去。

南宫显稍愣,霎时将眸底那层厉芒敛了敛,目光再一瞥,心头大震——那边厢,一人站姿闲散,似乎对这边情景并不上心,然则目光深锐,一丝两缕地掠来,瞳仁深处里是寒寂隐迫。

南宫显咬牙,但明显此间情势已非他所控,何必自取其辱?正好看见一旁的君天飏,唇角微现一缕嘲讽,胸口气堵,也只得隐忍。

南宫显抱拳一揖,“殿下既与公主有事,不打扰了,微臣告退!”

看到那紫袍身影很快消失在石径一头,明曦月慢慢松开攒紧的手指,才察觉掌心里已是一片湿冷,抬眼对着君天飏倏忽一笑,难掩几分勉强。

君天飏眉头一紧,“静和,没事吧?”

“没事。”她摇头,原本松弛的心神,因为正踱向这边的人而再次绷紧——他面色沉凝,并不比南宫显好应对!

“毕竟在宫内,他还不至于放肆,而且……你们来得很巧!”

君天飏转身看看三哥,瞅见那目中的神色,已然明了,“以后还是要小心!”

说时伸手一扯风吟,拉了不知就里的她先一步走开,这一方天地,霎时静默。

萧萧秋风,空气里流转着丹桂的香气,又像这馨香,原本就掠夺自她。

缓步的她,螓首低垂,长睫掩住了眸底的淡凝,流转于眉眼之间的,就只有幽柔宛然——至少,在他眼里,这一刻的她,近乎单薄!

一股痛惜,来得毫无预兆且强烈,一时难以收控,君彻宇突然脚下一停,伸手握住她的胳膊。

惊得明曦月低呼一声,本能地欲抽回——他握得好紧!

“三爷——”

“或许……本不该带你来此……”

深潭似的眼,乍然折出淬厉的光芒,话中之意一旦深思下去,明曦月不免听得心惊肉跳,此刻就连挣动都忘了,幽邃的眼,一径瞅向他!

“殿下——”

她一直以三爷相称,这一句“殿下”,自有提点的意思,可是眼前之人不为所动,面上不改的是灼人的清傲。

“殿下,我若不愿,谁又能迫我进京?”明曦月低低一声,眸光里水色动人处,自有一份冰雪映寒梅的冷艳。

只要他前行几分,她就会依样退几步!明明淡和的外表,内心却是少见的柔韧,半点儿缝隙都不给人留。

“当初三爷提醒我要谨言慎行,何以三爷自己竟有此妄言?”“妄言?”

阳光照拂下,她的脸益发的白净单薄,唇线慢慢扬起一丝哀凉,“难道……三爷竟欲抗旨?”

君彻宇只倏忽一笑,“你心里希望的是什么?”

她很快瞥过,又迅速垂下了眸光,他几乎感觉得到她平静之下隐忍的战栗,“没有……我从未希望过什么!”

像是没有看见他突然寒白的脸,她只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龙首山,静眠在蓝空丽日之下,依旧散溢着皇族的威慑……看得久了,心口悠悠生凉。

“我只希望……一切安好!无论明氏一族,抑或你和四爷……”

“不包括你自己?”

“我自己?”明曦月笑容里洇起一线自嘲,“作为书史,随侍太后——人人皆以为于我是耻辱!可是,三爷你看,如今我很好!”她不是矫情!她是说真的!

她的眸光里或许盛着几许哀伤,却十分的清明——明氏一族现在的安逸,于她至关重要,重要到可以遗忘自己,可以忽略他!

心口不是不痛,只是他是君彻宇,不是一个轻易退却的人!

君彻宇薄唇抿着,目光胶着在她身上,“如果,你可以选择——”他忽然又闭口,对上她略显惊悸的眼,心口拎紧——算了,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

眼看石径到头,君彻宇望望她怀中的画卷,一哂淡道:“这是呈给皇祖母的画?”

“是先师烟霞散人的遗作,太后问起,所以呈给她老人家一睹为快!”

君彻宇目光陡然一长,“皇上的意思?”他眉宇间凝重异常。明曦月一凛,摇头道:“不是,是太后自己问起的。”

“有一事你务必记住!”

“三爷?”

他望来的眼光好生复杂,深思、隐忧、慎重、和些许的怜色……明曦月撇开脸,难以承受那种眼光,他的面前,自己多半像个逃兵……真是无稽!

“三爷有话尽管明言。”

“先师一代奇才,生前涉足大江南北,名震宇内——可是有一部遗著《烟霞散记》?”

明曦月大震,“三爷怎会得知?”

眼看快要走出幽闭的小径,遥遥瞥见行走的宫人……君彻宇摇头,打断她的惊问,只低道:“不仅我知道——皇上更清楚!”明曦月如受电殛,一丝灵光掠过,耳边听他切声问道:“《烟霞散记》可在你这儿?”

明曦月迟疑片刻,但他深湛眉眼仍是一派清朗,她慢慢点头,不想君彻宇反而松了口气,唇角掠起浅笑,眸光熠熠,似能望进她心底。

“依你心性,想必此书中的记载必定烂熟于胸了?”不意外地见她颔首,君彻宇低低一笑,“那就好……”

他并没有言明“好”在哪儿,只是在走出石径的一瞬间,在她身侧丢下一句颇为玩味的话。

“你必须让圣上知道,《烟霞散记》是人非书!”

当夜,明曦月独坐寝殿之内,细细揣度君彻宇临去前丢下的那句话……阵阵心惊!

“《烟霞散记》是人非书!”

原来如此!原来竟是这般缘故……

唇际掀起一线冷讥,明曦月缓缓立起,从妆奁台下面的隔层里,掏出一个泛黄的包袱,布帛虽然古旧,却少有尘埃,显见得原是常常摩挲的物什。

打开包裹,里面线装的两册笔录,封面端雅的四字:《烟霞散记》!

明曦月眸底渐渐生出深邃的感情,那样不舍,和恸心……可是——

“云舞,取火盆来!”

文德帝之前的诸般殊宠,还以为单纯是因着锦侯的关系,控住她就等于拿捏住了蜀郡的咽喉!

莫怪初次觐见,会关心她清修之事……原来她在文德帝的眼底,到底还有点儿用处!

《烟霞散记》是人非书!楚王之意,她到底明白了!

《烟霞散记》笔录中所载,涉及大江南北,几代皇朝的兴衰成败,内容囊括了天文地理、山川河貌,政工农商,是一部集大成的笔录!

只是烟霞散人乃出世之人,生性淡泊,无意以此沽名钓誉,身后也仅是将此包括了他毕生心血的遗著,交给了唯一的弟子!

只是不知文德帝是何以知道这些隐事——心里不可谓不惊惧!

能不被丢弃的棋子,自然是有用处的棋子——可是一旦文德帝拿到了笔录,她和明氏一族,又会遭上什么样的境遇?

明曦月深思时,眸中氤氲着些许的雾气……他,是真的每时每刻,在顾虑她的周全!

殿门吱嘎响着,明曦月转身不再看那两册笔录,云舞端来火盆,有点儿诧异地轻问:“公主——您可是冷了?”

深秋虽有寒意,却也不至于生火取暖呀?

云舞面上的不解,在明曦月冷不丁将书册掷入火盆时,惊得低呼一声:“公主——”

当日见公主手不释卷,又听闻乃是恩师烟霞散人所遗的,公主素来珍逾若命,为何今日竟有此举!

张开樱唇,云舞眼望公主在沉痛的表情之下暗藏隐忍,惊忧顿起。

火苗静静****着纸页,不过稍恍,已为灰烬,明曦月面色虽有苍白,眼波却一片沉凝,半晌低道:“行了,端出去吧。”

她既不言明,云舞怎敢多问,只细心地在熏鼎里洒上些苏合香,先前焚烧书页的烟火味,充斥在寝殿的每个角落。

门牖轻轻地合上,明曦月步下略有踉跄,手撑着妆台,“啪”地推开了缠枝花窗,遥遥望向遥远的夜空。

天际暗沉,星子寥落,一轮孤月四周浓云环绕,月芒早已不见了清朗……凉风穿窗而入,她伫立良久,直到察觉脸上微微的凉,伸手一揩,竟是满手的潮湿……

翌日,明曦月晨起后只觉得气滞神伤,料想应是昨夜受了风寒,云舞端来的早膳,勉强着略进了点,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撤吧。”

半身倚进湘妃榻,只想沉沉睡去,眼角瞥见屏风后紫影一闪。

“风吟?”

在云舞暗示之下,风吟本已有退意,不想公主唤她,只得入内屈膝一福。

“什么事?”

此姝面色不豫,不似往常爽利,自己追问时眼色又片刻躲闪,刹那已有不祥掠过明曦月的心尖。

慢慢起身坐定,“为何如此不安?你可是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回禀公主,昨日太后宫中的秋纹,随采买局的内侍出宫采办,奴婢央求着一并去了,在胜业坊的胭脂铺里,遇上了云阳郡主和丽妃……”

眼见明曦月眸里翻出惊意,风吟的语声开始嗫嚅,有一刻的迟疑,“云阳郡主看到丽妃新裁的一件衫裙十分出彩,就随口问了几句,丽妃说,说——”

“她说什么?”明曦月冷冷地问,云舞忧心地看着她扶在榻上的手指,摁得那样紧。

“丽妃说新裁的衫裙,是上贡的蜀锦!”风吟声渐低细,沉默一刻,抬眸又道,“奴婢记得日前并无上贡的蜀锦……心里总觉得不妥——”

猛地对上一旁连连使着眼色的云舞,她立刻噤声。

明曦月深深地吸气,然而额角处还是抽抽的疼痛——她在这里谨小慎微,处处警醒,又怎防得了萧墙之祸!

“风吟,丽妃说这话时,周遭有谁?”

“奴婢和秋纹,还有采买局几名公公!”

明曦月手指痉挛地捏住一冰凉的物事,一瞥之下,却是榻上的玉枕……心里的一股子翻涌,几乎脱手将玉枕掷出!

想了想,又一分分松开紧捏的手指,她的眼里凝出冰凌一样的幽芒。

“风吟!”

风吟浑身激灵,忙应声。

“你和那些内侍宫人,日常走得颇近,打点的事,就交由你了!”

明曦月倏然起身,面上仍是淡冷,只是云舞风吟,自是从两缕波光中觑出了湍急的暗潮。

“云舞,你跟我来!”

“是!”

“公主,没有腰牌,我们怎么出宫?”云舞咬唇,望着丹凤门外执戟挺立的廷卫,语气中难免焦灼。

坐在车内的明曦月,伸指抚向额角,语声夹着一线喑哑:“等!”

“等?”

云舞一怔,明曦月眸光眺向外边的龙首道,莲纹方砖一路铺就,直通向天子大朝的含元殿,但凡上朝的臣工亲贵,都需经过这条龙首道。

她的车乘,停在御桥两翼的护栏旁,远离龙首大道,有曲折连回的螭龙护栏遮掩,也颇为隐蔽。

她又怎能张扬?

陡然鼓楼上清越的一声云板——明曦月心口一紧,来了!

“云舞——”

拉过懵懂的云舞,在她耳边轻轻地嘱了几句,云舞面有恍然,应声出去……

她靠向车壁,心下微微地酸涩……疲倦更是趁隙而入,她恹恹地不想抬眼……却猛地敛住快要脱逸的神志,浑身轻震。

——是他!

透过半垂的轻幔,那抹清颀的身姿跃入眼帘,明曦月伸指抓向车帘,却因为心内难以收控的焦痛,一把掀开了布幔。

车外的君彻宇,眉间紧了一紧——她令侍女前来,已有背她往常的性情,现下见她举动,显见内心的激荡!

“怎么了?”

淡定的一声入耳,明曦月抬首对上他阒黑的眼,里面是不变的清睿,自有让人凝定的力量,心尖上滚烫的痛楚,缓缓地滤下去……

“三爷,我要出宫一趟!”她定了定神,思绪渐趋清明,启唇疾声道,“廷卫森严,我需要三爷的帮忙!”

君彻宇目光眯起,有一刻的沉默,只是面前的她,樱唇紧抿,亦没有半点退缩,他倏然轻笑,“云舞。”

“奴婢在!”

“你去昭训门找一个名叫周盘的人,就说本王在此等他!”

“是!”云舞目现振奋,娇躯一转,轻盈地跑上御桥。

明曦月心下一松,向着车前伫立的他送去感激的一笑,“谢谢……”

“你在玩火。”君彻宇突然开口,蹙眉凝视她略显苍白的面靥,语气分明带着苛严,深眸里锐芒闪耀,哂道,“去哪?顺应候府?”

揪着布幔的手指一紧,明曦月自嘲地苦笑:并不指望能瞒过他,但是他何必如此的直言不讳!

“明烈又惹了什么事?”

“没有,是——”明曦月挣扎地想辩说,开口后却语声一噎:怎么不是他的错?

螓首低垂的她,素颜难掩疲惫,君彻宇的眼,蓦然闪过低柔,只是很快被氤氲在眸色的阒黑中。

在她没有设防的片刻,他伸手触向她的柔荑,明曦月惊然抬眼,不过他仅仅是松开她紧揪着的布幔,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

“放下吧,龙首道朝臣来往,看到总不好!”

明曦月只一怔,帘幔倏忽垂下,轻软的鲛纱如烟似雾,模糊了彼此的容颜……

车乘一出宫门,立刻调转方向,快到永福坊的时候,君彻宇从车内跃下,对明曦月低道:“我不便前往,让周盘送你们去吧!”明曦月颔首,多少话语也只能言一声“谢”字!

周盘驾驭之术甚好,车驾在永福坊的几条街弄里穿行片刻,倏地缓缓慢将下来,云舞掀帘一瞅,轻呼:“公主,到了——”

周盘得君彻宇的叮嘱,自是万般仔细,在主仆二人下车之前,先一步扣开了候府的大门,待他把腰间的玉牌在那名小厮的眼前一晃,小厮骇得点头哈腰,慌不迭地拉开了门。

此行隐秘,明曦月不愿在候府门前招眼,下车后亦不多言,携了云舞,长驱而入。

两人行到中庭的时候,里面得讯的管事匆匆迎了上来,却是旧时南都宫中的高元安。

高元安一见来的竟是明曦月,震惊之下不忘礼数,俯身就拜,“老奴拜见公主——”

“免了。”

陡然撞见旧时宫人,明曦月不是没有唏嘘之感,只是此非叙旧之时——她的双眸,幽深的尽头隐匿着两朵寒焰,灼灼得令人不安。

再想到里面的情形,高元安额角突突一跳,深秋之际,居然有薄汗透衣。

果然,明曦月唇际一冷,“候爷呢?”

“在……在临春阁!”

“劳烦公公引路”

高元安却不敢搪塞,一边应着,一边向身侧伶俐的内侍递个眼色,那内侍会意,抽身欲退,脚下刚迈了数步,明曦月淡淡一句:“站住——本宫做长姐的去看看弟弟,还要那些个规矩吗?”

内侍噤若寒蝉,明曦月却对满脸尴尬的高元安熟视无睹,莲步轻挪,径自走在前面。

刚过临春阁的长廊,一阵低迷的丝竹软乐已侵面而来,隐约有女子娇媚的笑语……

高元安越走越心怯,偷眼瞥向明曦月,后者面无表情,云舞上前想替她扣门,她却阻住——

下一刻,她双掌猛地伸出,“啪”地推开了两扇紧闭的阁门。

香气扑鼻,夹杂着酒香、熏香、女人香,让人欲醉,明曦月厌恶地拧眉,几乎克制不住要掩鼻,幽冷的眸光射向内阁——

明烈一袭诸侯紫袍半敞着,发髻蓬乱,手握金杯,口中呢喃有声,怀里搂着的女子媚眼如丝,可能是觉得明烈醉眼惺忪的模样实在有趣,笑得花枝乱颤,还一边将杯中的酒液往明烈的嘴里灌!

明曦月推门的声响,震慑了一干伶人,惊疑不定地看着,直到高元安沉着脸挥挥手,这些伶人方如梦初醒,纷纷散去。

倒只有座上的两人,兀自闹得浑然不知,丽妃“格格”地娇笑,扬手扯下腰间系着的一枚冲牙配饰,往后边一抛。

“来呀,还不奏上候爷喜欢的曲子——谁奏得好,我这玉佩就赏他了!”

一言已毕,身后却静得鸦雀无声,丽妃笑声一滞,回身这么一瞅,原本酡红的醉颜,刷地变了色,惊跳着从明烈怀里躲开,黛眉剔挑,叱道:“你是何人,敢擅闯临春阁!”

明烈还在懵然中,丽妃陡地离开,他伸指一捞,只拽到了她半幅披帛,好生没趣,正待唤她,眼前忽忽亮起一人的轮廓,醉眼地望去,竟窈窕秀颀,楚楚生韵,明烈嘻嘻一笑,抚掌叫道:“呵呵,哪里来的美人儿,过来让——”

一言未尽,明曦月蓦然端起案几上的玉尊,“哗”地泼了他满脸的酒液,眼中的寒焰灼烫,胸臆间更是波涛如怒。

“你——”明烈始料不及,当下就要发作,高元安眼看不妙,蹭地上前一把摁住他,扬声道:“候爷——是公主呀,公主看你来了!”

正揩抹脸上的酒水的明烈,顿时僵住,脑中轻轻嗡响,那酒也醒了一半了!

丽妃掩唇,到口的惊呼在瞥见明曦月的眼色时,倏地无声。

“咣当”一声,明烈手中的金杯脱手而出,想挤出镇定的一笑,到底无力。

“阿姐……”

想当年建康宫中,御极龙位,一揽众山之小,把她这个眼中钉贬得远远的,过了几年逍遥日子!哪曾想……

明氏一败涂地,倒只有她,兀自在永安宫中游刃有余,真是风水轮流转!

明烈心里虽然不愉,却非常清楚己身安逸,而今正是系在她的身上——锦侯拥兵蜀郡,也只为一个她!

“阿姐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叙旧?”明烈脸上堆了笑,目光闪动间,颇有讨好之意。

明曦月内心一阵凄凉:昔日他养尊处优,骄矜到了跋扈的地步,纵然令人生厌,却更不待见他此刻眉宇间的瑟缩!

竖子无用!

她面上的神色,瞧着瞧着便让明烈心惊肉跳起来——他这阿姐,素来与他生有怨隙,若不是血脉相系,想必不会管他死活,怎会无事前来攀谈?

“阿姐,您今日来……”

匆匆赶来,可是眼前之人只知颓废躲闪,胸口下欲喷薄的怨愤不得以泄,明曦月像跋涉了万里路途,身心俱疲。

“你守国无道,不能承以帝业,大好江山失于人手,枉为人君,本宫姑且不谈,不想你还是执迷不悟,日日醉生梦死,想把明氏最后的容身之所也毁于朝夕吗?你——”

明烈听得云里雾里,但是看见明曦月难抑激愤,到底心气儿怯了,一时杵在那儿。

丽妃讨巧地一笑,娇声回道:“公主,其实候爷自来到上京,并不曾——”

“住口!”明曦月倏然扫去冰寒的一眼,“本宫与侯爷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分!”视线对上明烈惊惶的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宠溺姬妾,不加约束,以至于今日祸不旋踵,不想你竟还有调乐的兴致!”

“阿姐,到底是——”

“本宫问你,你近来上朝,可有听闻蜀郡一地有供奉入朝?比如……蜀锦?”

“蜀锦”二字入耳,丽妃陡然觉得不妙,哆嗦着瞥向明烈。

他犹自理不清缘由,“锦侯?没有啊?”

“宫中既无蜀锦,何来赏赐,与你府中姬妾裁制新衣?”

“啊!”明烈恍然,低呼道,“我府中确有蜀锦,乃是锦侯私下托人——”说时对上明曦月的目光,顿时如浸入寒潭似的——他虽无经世之才,倒也不是蠢笨之人!

锦侯的馈赠,只能是关起门后自家的话题,焉能传到他人耳中?更休说当今圣上,若一旦知晓他臣服之人,和拥兵自重的一方诸侯私下来往,岂非死路一条?

明烈足下一崴,踉跄着退了数步,眼中尽是哀乞的神气,“阿姐,这事……闹到宫里了?”

“真要如此,我今日就不必来了!”明曦月嘲弄地开口,转而见他似是松了口气,心里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为人君者,狼狈一致于斯,他亦算是绝无仅有的一个!

指望他化险为夷,显然无望,今日也只得由她来了结这祸事的根源。

“此事你怎么看?”

明烈惊跳着笑笑,眼光躲闪,“呃……这……”

他自然清楚,蜀锦稀有,府内也仅赏予了丽妃一人——然而攸关宠姬,要他怎么舍得?可是明曦月这次看来不会善了……怎么办?

“阿姐,没有酿成大祸真是幸事,既然如此,又是无心之失,依我看——”望进明曦月灼亮寒锐的眸子,他的声音渐渐低细,直到无声。

“无心之失,已足以毁家——我明氏现在的情形,又禁得住几次的无心之失?”

明曦月冷声低喝,眉眼间的沉痛却深入肌理,一样压得周遭的人喘不过气来。

明烈无言以对,而丽妃却渐渐地白了脸——因为明曦月陡然掠来的眼风,潋滟处如冰似雪,凌厉如剑!

从未和她正面交锋过,虽然屡有听到人们谈起她的事,总思量着一个女人嘛,离开了煊赫家族的庇佑,还能折腾到哪儿去?

说得好听是公主,说得直接点,她不就是文德帝册封的一个女官吗?

可如今面对那两泓水色凝霜的眼,凉意就沿着脊背嗖嗖地上来了……不自禁地往明烈那儿靠了靠!

“丽妃是吗?”

丽妃抿了抿唇,不答反往明烈那儿看去,可惜明烈一张死灰般的面皮,僵硬得没有半点儿表情,丽妃的心倏地坠入谷底。

“妾身见过公主!”

“身为媵妾你不思安分,置我明氏家族于炭火其上——你居心何在?”当着府中诸人,明曦月的淡然一句,无疑将丽妃的罪名坐实了——

丽妃惊得花容失色,娇躯战栗,口中一迭声地泣着:“妾身不敢……妾身,妾身知道错了……”

明曦月毫无所动,“有些事……不是知错就能解决的!”说时已是难掩厌恶地拧头,眸底的寒色,连屋外的阳光也消融不了。

“一句挑唆,可以丧尽我南的江山——如今还不知收敛,留你在身边,无疑养虎为患,我断不能让你连我明氏最后的基业都给毁掉,你怨不得人!”

明烈大震,嗫嚅着上前,启唇欲语,猛地对上明曦月的眼,骇了一骇,里面盛着湖海般深广的迫压,只一眼,明烈已知无转圜的余地,肩膀耸动,瞬间又无力地垂下了头。

姬妾再好,又怎比得身家性命来得重要!

丽妃瘫软在地,哪敢与明曦月的眼光相接,耳边传来坚冷的一声:“丽姬失德,择日遣出侯府,自此不得踏入上京半步!”

丽妃哀呼一声,掩面长涕,钗环花钿散落一地,哪还有先时意态飞扬的模样。

高元安默默瞅着,突然有所察觉,目光掠向外边闻讯赶至的沈妃,心里不禁感慨。

身怀六甲的她,容颜一径的苍寒,又像是之前的苦难煎熬早已耗尽了她生命里所有的光耀和美好,看到此时的丽妃,她的面上,并无半点儿快意,眸光迷离,仍是掩不住的凄婉。

明曦月却已看到了她,目光一深,缓缓走上前,“琪妹妹,委屈你了……”

那一声轻唤却让沈妃浑身都起了一阵颤栗,好似从噩梦之中苏醒了一般,她哆嗦着将双手交与明曦月。

明曦月牢牢握紧,趋近她身前,低道:“我知道琪妹妹受了很多苦楚……我亦没有立场要求你再做什么。如果可能,我会劝你回返蜀郡,可是——”目光触及她隆起的腹部。

沈妃泪如泉涌,哽咽地悲道:“我知道……我都懂……”

明曦月苍凉地一笑,无以成言。

出得候府,明曦月已然觉得口舌焦渴,四肢百骸都提不起半点儿力气,心头巨石已去,感觉倒是松快了些。

看到外间的车乘上周盘端坐如钟,心里并不诧异:他素来行事,巨细无遗!

唇角微扬,不待云舞掀帘,她自己已经挑开了帘幔——陡然瞥见里面的身影,骇得一退!

深邃的眸光闪出些许的笑意,伸手在她腰间扶了扶,她低呼着,身躯已被捞入车中。

云舞惊得掩唇,在周盘一个眼色之下,马上领会了,只得取了帏帽戴上,坐在周盘身旁,周盘响鞭“啪”地甩出,车声辘辘,不疾不徐地跑起来。

“三爷?”原来他一直没有离开,难以适应的却是他一双黑眸,此时里面风平浪静,盛着些许的琢磨和……温润?

“解决了?”

“嗯。”明曦月颔首,眸里水色清泠,“三爷怎不问我何事?”

“既已解决,又何必问!”

明曦月沉默,唇角弯弯地噙着一笑,细细辨察,已是苦涩的味道,“也对……”

“这一次化险为夷,下一次呢?”君彻宇突然开口,眉峰攒起一线锋冷,“你一人可以撑到几时?”

明曦月一怔,仅余的气力也被这句抽走,身躯几乎是瑟缩着歪向了车壁,“撑到几时是几时吧。”

话刚出口,陡然一凛:几时自己与他的交谈,竟是如此不假掩饰和避忌,亦由得他清楚地窥见自己的心情?

与他交锋,每回被迫到边缘的人,却总是她!

明曦月张大眸子,眼前却慢慢暗沉下去……怎么,天黑了吗?头颈好重……

胸口下一股淤浊化不开的浓厚,似乎听他说了句什么……她却已没能听清,脑中一浪紧似一浪,意识渐渐被疲惫盘夺,那瞬间,他波澜不惊的眉目,居然起了焦灼……猛地一阵空白,他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远……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

同类推荐
  • 凤再上

    凤再上

    趴在皇后位上,担着反派的名,左手冷宫,右手龙床。有没有第三条路?朱玄澹:“爱后,是你辜负了朕啊~”简凤涅:“臣妾申请辞去皇后一职!”
  • 三国之烽烟不弃

    三国之烽烟不弃

    三国时期,黄月英和诸葛亮另类的浪漫爱情故事。青梅竹马一起成长,细水长流,或许这就是爱情?
  • 凤凰涅槃:腹黑邪王冰山妻

    凤凰涅槃:腹黑邪王冰山妻

    【已完结】一觉醒来,自己奇迹般的重生!好,很好,这一世她发誓,要灭了那对狼狈为奸的渣男和‘黑莲花’的姐姐。莲花姐姐娇滴滴,那我就扒了你的莲花皮!再遇渣男,碎尸万段都不解恨!绝世美男来勾搭,咳咳,滚远点,姐有正事!上一世欠她的,定要你血债血偿....
  • 兰陵清歌

    兰陵清歌

    一次意外,让我回到南北朝时期竟然遇上了那个历史上鼎鼎有名的美男、、、高长恭?传闻他骁勇善战,忠以待上,和以待下、、、竟然真的美得如此勾人魂魄、、、但是,我的任务只是保护他,保护北齐,保护华夏民族的历史因为,必须要找出那几个日本人,阻止他们的阴谋,即便送上生命,也在所不惜贝贝的新书《倾覆王朝》出来了,请各位提意见
  • 前世今生幸运珠

    前世今生幸运珠

    或许这就是命运,人的今生都和自己的前世有着千丝万缕....我的命运又会是怎样一个开始,怎样的一个结局。。。
热门推荐
  • 弦响

    弦响

    自以为是的以为经历过属于自己的精彩,却忘记了已经错过的本不该结束的结局。三生轮回她已丢失了原本的记忆,一世沉浮他能否改写缺憾的结局。与君相约终将不负今生,再赴前尘恍若往事如梦。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韩少盛宠:甜心太难追

    韩少盛宠:甜心太难追

    乐掷千金婉拒的魅舞世界是她的的后花园,最让人叹而观止的顶级餐厅是她的御膳房,最大组织是她的手中玩具,威名远扬的妖孽男人,万千女性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是她男人,她却拼命的逃离别人做梦也不来的奢侈生活。千里寻妻路,是过客还是注定一身的牵绊.....--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末日神奇

    末日神奇

    两百年前,进化狂潮秘密开始。从植物到动物,最后到人类。进化将人类分为新人类与旧人类两个阵营。新人类掌握了无数神奇的能力,再进化的代价却是吃掉旧人类。从那之后,新人类被统称为异者。旧人类成立猎异军团,对异战争开始。于这末日之中,齐安城被征入猎异军团,依靠他无意中获得的亡灵力量,与他的战匣,开启一段保卫人类家园的传奇。
  • 混源尊

    混源尊

    凉延本是凉家百年难遇的天才,却因…………
  • 训出忠犬男

    训出忠犬男

    婚前:她惊恐万分地看着目露凶光的他,随即转身跳下水,却很快被他救了上来。他霸道地俯视全身湿漉漉的她:“嫁给我,不许拒绝。”婚后:纪太太在屋里甜甜地唤了一声,打游戏打得正嗨的纪先生:“老公,儿子好像在哭,快去给儿子喂奶。”听罢纪先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遵照老婆大人的指示,奶好孩子。恶犬变忠犬,面对他的步步紧逼,她无处可躲,只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而将这只看似难以驯服的恶犬,顺利调教成腹黑温柔忠犬后,她无辜地摊手:“谁叫你先惹我的。”
  • 天字一号陛下

    天字一号陛下

    他嘲笑她,笑她虽为宰相千金,却比一个丫鬟还不如!她狠狠的藐视他!那又怎么样?总比你一个假冒的王来的强吧?他要她去死!她怒得拿发钗扔他;他把她绑上柱子,她抬脚狠狠的踢中他脑袋;他讽刺她连亲吻都不会,她怒得抱他一起滚下悬崖;他坐金銮座上幸灾乐祸看她笑话,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狠狠的赏他一巴掌!顺便把他一直隐藏真面目的鬼魅面具给揭了……他跟她,一个九五之尊,一个后宫之主;本来就是虐与反虐的冤家嘛!更何况,他们的缘分早在八年前就开始了;那时候,他还只是个落魄的小乞丐而已……---------------坏娘子系列---------------意月璎《御前侍卫不好惹》http://www.*****.com/?a/94755/意霓笑《唯利是图小奸商》http://www.*****.com/?a/117178/紫紫荆《天字一号陛下》http://www.*****.com/?a/127570/司空希《头牌娘子玉如意》http://www.*****.com/?a/130351/魍魉魑《冰清玉洁人贩子》http://www.*****.com/?a/131735/
  • 呆萌三只别想逃

    呆萌三只别想逃

    苏瑾萱是TFBOYS的粉丝,但是她的死党是宅女,在苏瑾萱的劝说下,她和楚陌熙去了北京旅游,但谁都没想到的是意外看到他们,苏瑾萱差点尖叫出来,楚陌熙下意识的捂住了瑾萱嘴,不幸的是还是被TFBOYS的粉丝听出来了………………
  • 妖纹

    妖纹

    林凡是修真界一个小门派中彻彻底底的小人物。他有一亩灵田,饲养灵兽十几只,但每月只有可怜的一点晶石。可是有一天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从小佩戴的一块玉佩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自此以后,凡是被他杀死的妖兽,魂魄竟然都会莫名其妙的被吸入到珠子之中,而且林凡竟然有了奇怪的能力,就是能够施展出那些妖兽的法术,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有妖化的现象!玉中世界,种仙草,养灵兽,从此逍遥快活。